岑染犹豫了一下。虽然情况紧急,但要她去解一个男人的衣服,尤其还是这个不久前才跟她有过“肌肤之亲”的皇帝的衣服,她还是觉得有些……别扭。
但看着周墨宸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,她心一横,暗骂自己矫情。都什么时候了!救人第一!
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周墨宸玄色劲装的盘扣,将他的上衣褪至腰间,露出了他线条流畅而结实的后背。古铜色的肌肤上,几处刀剑划伤的旧痕还依稀可见,而此刻,最触目惊心的,是那几枚深深嵌入皮肉、周围已经开始肿胀发黑的毒针!
岑染深吸一口气,用手指沾着冰凉的药泥,轻轻地、一点一点地涂抹在毒针周围的皮肤上。药泥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草药苦涩气味。
她的动作很轻,生怕弄疼了他。指尖划过他温热的皮肤,感受到他肌肉细微的绷紧,岑染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,脸上也有些发烫。
“咳……”周墨宸似乎被冰凉的药泥刺激到,发出一声低吟,眼睫毛颤动了几下。
岑染吓了一跳,赶紧缩回手。
“没……事……”周墨宸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,眼睛却艰难地睁开,目光带着一丝迷茫和……探究,落在近在咫尺的岑染脸上,“你……”
“你醒了?”岑染心中一喜,但随即又板起脸,“醒了就别乱动!老实趴着!”
真是的,都伤成这样了,还不安分!
周墨宸看着她明明关心却故作凶巴巴的样子,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,随即又因为伤口的疼痛而蹙紧了眉头。
“水……”他低声道。
“等着!”岑染起身,拿起旁边装着清水的竹筒,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。
喝完水,周墨宸的精神似乎好了一点,但依旧虚弱。他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,又看了看正在警戒的铁牛和忙碌的钱敬书,低声问道:“我们……出来了?”
“出来了,暂时安全。”岑染言简意赅,“不过城里戒严了,我们得想办法尽快出城,去雪峰山找解药。”
周墨宸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。“苏……典狱长……”
“八成是苏月月的人。”岑染冷哼一声,“看来你的那位‘白月光’,手段可比书里狠多了。不仅想要你的江山,还要你的命!”
周墨宸的眼神黯淡了几分,没有反驳。或许,他早已有所察觉,只是不愿意相信。
“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。”岑染打断他的思绪,“你好好休息,养足精神。出城和上山的事情,交给我们。”
周墨宸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,张了张嘴,最终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:“……小心。”
“知道了,啰嗦。”岑染没好气地回了一句,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。只要他还知道关心人,就说明毒素还没侵蚀他的脑子。
敷完药,岑染重新替周墨宸整理好衣服,让他靠在草垛上休息。她站起身,走到铁牛和钱敬书身边。
“城门肯定出不去了。”岑染压低声音,“铁将军,您熟悉青州地形,有没有别的路可以出城?”
铁牛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,指了指城南的方向:“城南有一段城墙,因为靠近悬崖,地势险峻,守卫相对薄弱。以前……有些走私的贩子,会从那里用绳索上下。只是……非常危险,而且现在戒严,那边肯定也加派了人手。”
“再危险也得闯!”岑染眼神一厉,“我们不能坐以待毙!等到天亮,搜查只会更严密!”
“可是……陛下他……”铁牛看了一眼昏昏沉沉的周墨宸,面露难色。带着一个重伤昏迷的人,想要从悬崖峭壁上用绳索下去,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。
“我有办法!”岑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,“我们不一定非要从悬崖下去。铁将军,那段城墙附近,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形或者……可以制造混乱的地方?”
铁牛想了想,眼睛一亮:“城南悬崖下,靠近护城河的地方,有一个废弃的烽火台!再过去不远,是官府囤积粮草的一个大仓库!如果……粮仓那边能起点火……”
“好主意!”岑染立刻明白了铁牛的意思,“火烧粮仓,必然引起巨大的混乱!到时候大部分官兵都会被吸引过去救火,城墙那边的守卫肯定会松懈!我们趁乱,就有机会翻越城墙!”
“可是……放火烧粮仓,这可是重罪……”钱敬书有些犹豫。
“都什么时候了,还管什么重罪不重罪!”岑染瞪了他一眼,“是那些人的命重要,还是我们的命重要?再说了,我们只是制造混乱,又不是真的要把粮仓烧光!”
她的语气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泼辣劲,让钱敬书呐呐地闭上了嘴。这位岑姑娘……看着娇娇弱弱,行事作风可真是……雷厉风行。
“就这么定了!”岑染拍板,“铁将军,您去准备一些易燃物和火折子,熟悉一下去粮仓的路线。钱大人,您留在这里照顾周墨宸。我……”她看了一眼夜色,“我得出去一趟。”
“岑姑娘,您要去哪里?现在外面很危险!”铁牛急忙道。
“放心,我有分寸。”岑染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,“我去……给我那些遍布全城的‘眼睛’和‘耳朵’递个消息。光靠我们几个,想在全城戒严的情况下又是放火又是翻墙,太难了。我需要一些……‘帮手’。”
她指的是净颜坊在青州城内的伙计和信息网络!虽然大部分力量之前都用在搜寻钱主簿上了,但她相信,只要消息递出去,一定有人能收到,并按照她的指示行动!
“可是……”铁牛还是有些不放心。
“别可是了,时间紧迫!”岑染不耐烦地挥挥手,“铁将军,保护好他们两个!我很快回来!”
说完,她不再给两人反对的机会,将一块黑布蒙住脸,如同一只敏捷的夜猫,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。
铁牛和钱敬书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……一丝敬佩。这位岑姑娘,确实非同一般。
夜色下的青州城,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笼,处处可见巡逻的官兵和打着火把、挨家挨户搜查的衙役。气氛紧张压抑,连狗吠声都少了许多。
岑染凭借着对青州城街道的熟悉,以及现代警校训练出来的潜行和反侦察能力,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一队又一队的巡逻兵。
她没有去净颜坊的总店,那里目标太大,肯定已经被重点监控了。她去的是城南一个不起眼的、专门售卖廉价胰子和澡豆的小分店。这家店的掌柜,是她从难民中提拔起来的一个机灵的年轻人,名叫石头,对他忠心耿耿。
来到小店后门,岑染按照约定的暗号,轻轻敲击了三长两短。
很快,门内传来轻微的响动,门被拉开一条缝,露出一张警惕的年轻面孔。
“谁?”
“是我。”岑染压低声音。
“东家?!”石头又惊又喜,连忙将她拉了进去,迅速关上门。“您怎么来了?现在外面风声鹤唳,都在抓人呢!”
“我知道。长话短说。”岑染快速将需要传递的消息和计划告诉了石头,包括在粮仓附近制造混乱、以及在城南悬崖段城墙接应他们等等。
“东家放心!石头就算拼了这条命,也一定把消息传出去,安排好人手!”石头毫不犹豫地答应,眼神坚定。
“不要拼命,要动脑子!安全第一!”岑染严肃地叮嘱道,“让兄弟们都小心行事,事成之后,我重重有赏!”
“是!”
交代完毕,岑染不敢多留,再次潜入夜色,朝着城隍庙的方向返回。
回去的路,似乎比来时更加凶险。城中的搜查力度明显加大了,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。岑染几次都差点被发现,靠着敏捷的身手和对地形的利用,才险之又险地躲过。
当她终于气喘吁吁、心有余悸地回到破庙时,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。
“东家!您回来了!”铁牛和钱敬书一直提心吊胆,看到她安全回来,总算松了口气。
“情况怎么样?”岑染一边喘气一边问。
“陛下……好像有些发热……”钱敬书担忧地说道。
岑染心中一紧,赶紧走到周墨宸身边,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,果然滚烫!
“该死!毒性开始发作了!”岑染暗骂一声,“不能再等了!铁将军,我们立刻行动!”
“是!”
铁牛将准备好的易燃物打成一个小包,背在身上。岑染则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匕首和一些金疮药、打火石等物。
“钱大人,这里就交给您了。”岑染郑重地对钱敬书说道,“您放心,我们一定会尽快回来,带你们离开!”
钱敬书点了点头,眼神凝重:“你们……万事小心!”
岑染和铁牛不再多言,再次蒙上面,借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,朝着城南粮仓的方向潜行而去。
青州官府粮仓,位于城南一处相对偏僻但戒备森严的区域。高大的围墙,厚重的木门,以及门口站岗的几名士兵,都显示着这里的重要性。
此时,天色微亮,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。站岗的士兵也有些无精打采,靠着墙壁打盹。
岑染和铁牛躲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巷阴影里,观察着情况。
“东家,粮仓后面有一排透气的窗户,离地面不高,我们可以从那里把引火物扔进去。”铁牛低声道。
“好。”岑染点了点头,“但我们不能只在一个地方放火,那样太容易被扑灭了。得分头行动,至少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点火,才能造成足够的混乱。”
“明白!”铁牛道,“我去西边那排窗户,您去东边,得手后,我们在城隍庙汇合!”
“不,”岑染摇了摇头,“我们一起行动,互相有个照应。先去西边,再绕到东边。放完火,我们不回城隍庙,直接去城南悬崖那段城墙下汇合!我的人会在那里接应。”
她不确定城隍庙是否还能安全待下去,必须尽快转移。
“好!听东家的!”铁牛没有异议。
两人如同训练有素的特工,借着墙角、杂物堆的掩护,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粮仓西侧的围墙。这里果然有一排离地一人多高的通风窗。
铁牛身手矫健,先是观察了一下四周,确认没有巡逻队靠近,然后脚尖在墙壁上一点,如同猿猴般攀了上去,扒住窗沿。
岑染将引火物递给他。铁牛小心翼翼地将浸油的破布和干柴塞进窗户,然后取出火折子,吹亮,点燃了引线。
火苗“哧”的一声燃起,迅速引燃了破布。铁牛不敢多看,立刻跳下墙头,拉着岑染,迅速朝着粮仓东侧绕去。
几乎在他们离开的同时,粮仓西侧的窗户里冒出了滚滚浓烟,并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!
“走水啦!粮仓走水啦!”
很快,凄厉的呼喊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!
门口打盹的士兵被惊醒,看到浓烟,顿时吓得魂飞魄散!
“快!快救火!敲锣!快去禀报大人!”
一时间,粮仓附近乱成一团!铜锣声、呼喊声、脚步声响成一片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