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　【新修】心乱

　　 那晚，昭瑾和努尔哈赤一同去了醉醒楼。那里的饭菜其实一般，可是那里的酒，却极好。
昭瑾虽不会喝，但却会品。
  那里的酒，并不烈，但却醉人，醉到骨子里，不是迷迷糊糊，偶有几股亮光，而是完全的、无声的沉寂。
还未醉前，她记得努尔哈赤只是看着她喝，眸中的古井不再深沉，隐隐出现她看不懂的情绪。她第一次不去深想，反正已有那么多的事看不懂。
酒，一杯一杯灌下，可是酒过之后，她只会更加清醒。
醉的是谁，醒的又是谁？耳旁似乎传来了努尔哈赤的低声自问。
他终是淡淡止住了她：“你不会喝酒。”
他竟然还记得。“格格有所不知，昭瑾并不会喝酒。”
然后，昭瑾就莫名其妙地答应了。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啃噬着她的心，不疼，一点都不疼，但却始终萦绕在心头那晚努尔哈赤抱着她一路走回驿馆，路上的人议论纷纷。
可是两人都没有在意。努尔哈赤仍旧稳稳地抱着她，而她第一次，那么乖顺地躺在他的怀里。
“努尔哈赤，我，我，我想问你几个问题。”迷糊间，昭瑾突然问道。
努尔哈赤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：“嗯。”
“你，你会不会骗我？”
“不会。”
“那你，会不会，会不会利用我？”
“……不会。”
“为什么听着感觉是假的。”昭瑾闷闷道。
努尔哈赤也不恼，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。他略低下头，温柔地看着怀中的昭瑾，轻声道：“所以让你嫁给我啊，这样，你就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检验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。”
昭瑾却不再说话，将头低低地埋在他的怀中。
他不再看她，眸光抬起来，一向黝黑的眸子里终是现出了别的情绪。
周围仍是有人指指点点，可他的背影就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，抵御了一切未知的危险。窝在他怀中的昭瑾，静静地、安心地睡去。
一个人一辈子，有很多烦恼，幸运的是，总有那么一个人，肯不顾一切地，将你揽在他的怀里，为你抵御一切。
早晨的阳光透进颜色略微有些发黄的窗户，撒下一地斑驳。时光就是这样一天天老去的。
昭瑾酒量不好，所以尽管只喝了几小杯，头还是有些疼。她缓缓将眼睛睁开，待适应这光亮后，轻轻起身，下意识地向旁边一望。
努尔哈赤！他怎么会？昭瑾连忙检查自己的衣服，竟已经换了。
“努尔哈赤！”她又羞又怒，忽然意识到不能让别人知道，又只得压低声音再次道，“努尔哈赤！”
不过努尔哈赤似乎睡得很熟，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。
昭瑾十分无奈，只得用手轻轻拍打他：“喂！你快醒醒啊！你快醒醒啊！”
可他仍旧没有丝毫反应。
昭瑾生气，便也不顾许多，直接用手捏住他的鼻子，口中轻道：“让你还不醒，不能怪我哦……”
努尔哈赤这次很快就有了反应，眉头轻蹙，口中发出些许不满的呢喃声。
昭瑾笑道：“让你还不醒……”
而此时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动作是多么的亲昵。
努尔哈赤睁眼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。昭瑾调皮的小手捏住了他的鼻子，满眼笑意。
他有些怔愣地看着昭瑾，而昭瑾看着突然睁开眼的努尔哈赤，也有些愣神，只是，她的手并未松开，脸上的笑容也未曾褪去。
四目相对。好像本就契合。
昭瑾首先回神，讪讪地收回手指：“你，你醒了。”
努尔哈赤回神，低低笑道：“你不就是要让我醒吗？”
昭瑾突然意识到不是她的错，她干嘛要不好意思？于是板着脸，对他道：“你说，你怎么会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？”
努尔哈赤眸中的星光更盛，语气中满是笑意：“昨晚有个人在我怀里睡着了，怎么喊都不醒，”看着昭瑾忽然红了的脸，继续道，“而且，我好意让她在床上睡觉，她却非要窝在我怀里，你说，我能怎么办？”
昭瑾二话不说，将自己整个人裹进被子里，努尔哈赤很少见到她这个样子，想再逗一逗她，可又怕把她闷坏了，只得忍住笑，低声道：“瑾儿，快出来了。”
昭瑾只当未闻，闷声道：“努尔哈赤。”
“嗯？”
“那，我的衣服，”昭瑾嗫嚅道，“我的衣服怎么会……”
努尔哈赤笑意更深：“是清扬帮你换的。”又想起了什么，笑着补充道，“当时我是把眼睛闭着的。”
怎么会这样？昭瑾在心中懊恼道。这下，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给笑死！果然每次碰上努尔哈赤，准没有好事……
可此时她并没有发觉，自己除了懊恼和烦闷之外，竟没有气愤。没有气愤。
以前，努尔哈赤戏弄她时，她以为那是不敬，所以她会生气。
可是现在呢？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。
“那你，现在可以出去了吧。”半晌，被子里才传出昭瑾闷闷的声音。
努尔哈赤知道她面子薄，也不再逗弄她：“好，那你一会儿记得把头伸出来，要不然，会闷着的。”语气中没有了嬉笑，反而多了一份认真。
昭瑾躲在被子里脸红，如果努尔哈赤见了，脸上的笑意必定更深。
她轻轻应道：“嗯。”
感觉到努尔哈赤的离开，昭瑾缓缓地将自己的头露了出来。
他走了呢，昭瑾傻傻地想着。
不可以想他的！昭瑾在心中低吼一声，不能的！
本来，昭瑾有着自己的计划，将纤云、飞星二位郡主安顿好后，便与清扬、静姝、行露、菀柳一同游历天下，逍遥一生。可是短短五个月，行露和菀柳死了，静姝离开，清扬将心给了扈尔汉，唯独剩下了她。而她现在除了一颗心，什么都没有了，她应当好好守住它。
娘亲，你告诉我，我该怎么办？该怎么办？想到这，昭瑾回神惊疑道：“画呢？画呢？”她连忙下床四处翻找画像，娘亲的画像……
在那里。昭瑾看到画像，心中踏实了些，将它拿起再次缓缓打开。
窗外的阳光柔和地照在画像中女子安静的脸庞，和她唇边若有似无的浅笑。
昭瑾用手轻轻地，轻轻地抚摸着画，感受那份只属于娘亲的温暖。良久，她将手缓缓收回，淡淡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，好像掩去了徘徊在心底的彷徨。
这时，一道亮光恰好射进画像中女子的眼睛。
昭瑾愣了愣。她在娘亲的眼中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字迹。她本以为在画中藏字的技艺早已失传，可今次却看见了，在这样的光景。
微芥之字，显山河之情。原来文敏姑姑没有骗她，父皇果真很爱娘亲。可那份感情，究竟会是什么样的？天上的星辰都不及娘亲的眼睛。
直到在遥远的将来，她仍是无法忘记初见那六字的感动与心酸，也正是这六个字，让她在此后的漫长之中有了慰藉与希望。
“此生，唯卿一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