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：入骨相思君不知（七）

从回忆中的思绪里回来，董婳卿拭去泪水，噎着声道：“臣妾佯装身子孱弱，杀了皇后，杀了澜贵嫔。杀皇后，臣妾意在凤位，而杀了那澜贵嫔，臣妾不过是想得到个孩子罢了。”
“皇上你可曾知道，当臣妾知道自己此生再无生子之可能时，有多悲凉？那时哪怕皇上多看臣妾一眼，臣妾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。臣妾想要的，只不过是被人注视而已。”董婳卿悲凉的说着。
南锦煜厌弃的瞪了眼董婳卿：“再怎么样，事情都是朕的错，你为何要牵连那些无辜！”
董婳卿无奈道：“臣妾怎敢去恨皇上？皇上为帝，坐拥天下，臣妾若要杀皇上，自然是要被天下人诟弃厌恶！臣妾当然不会做那样的恶人。”
南锦煜走至董婳卿面前：“你可知，朕有时真的很想杀了你。”
董婳卿冷笑道：“皇上为何要杀臣妾？臣妾可是为了皇上能够顺利登上帝位，没少做努力啊。”
南锦煜长叹道：“当年朕为何让你侍寝后又再宠了你三日么？目的不过是想让你成为众矢之的，从而让你受到摒弃。”
董婳卿道：“皇上便这么恨臣妾？”
“朕知道你自幼受到非人的抚养，对你有几分疼惜，只是在让你侍寝之前，朕曾亲眼看见你对一个无辜的小猫做的事。”南锦煜诉说着董婳卿的冷酷。
南锦煜还记得，那是刚纳妃的那几天，大婚过后便要与她们合房。但他却是无意于此，但又碍于皇祖母的压力，他只能做些违心的事情。
然而也因为一次的无意中的探视，他瞧见了令他难以忘怀的一幕，本该乖巧温婉的女子，竟对着一只无辜的小猫生了杀意，少女拿着一把尖刀狠心的戳进了小猫的胸膛。小猫呜咽着小腿不住的蹬着，但还是挡不住阎罗王的召唤。这还是南锦煜生平第一次看见这么血腥的画面，原该天真无邪的少女，居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。
对一只小猫尚且如此，又何况对人呢。南锦煜有些惶恐，感到这个少女的不同寻常。
他刻意的开始表里对那个女孩好，但实际上却是畏惧着的，终究当他知道她怀了身孕之后，他有些怅然若失他觉得他做错了。他做了一件本就不该做的事情，与那个女人接触，一直以来都是错的。他错的离谱。原以为疼惜了那个女子，应该会平静，但未曾想这引起了更大的风波。
他本就无意于皇位，但那个女子却偏偏因为此事为他奔波，当他为帝后，只草草的封了她为德妃，之后再无音讯，那个死去的孩子只能让他在心里缅怀。那是他初次得知自己要成为父亲，他怎会不重视那个孩子呢，但他知道，那个孩子或许本就会成为那个恶毒女子做坏事的工具。
但他却不知道，那样的一个狠毒的女子，却是也有软弱的地方，而那脆弱的地方那就是她天生而来的母性。
对于南锦煜而言，董婳卿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可怕的存在，无论是在后来他登基为帝之后，董婳卿对外身子孱弱。还是如今这般如此。
董婳卿心下了然，“杀死无辜的生命，确然是臣妾的罪过，但是皇上可曾对自己离去的骨肉感到悲伤？臣妾当时怀着那个孩子，那么珍视可终究是未能保住，现如今臣妾所做在皇上看来都是一笔笔的糊涂事，可在臣妾看来，臣妾只有这么做才会心安。”
南锦煜神色惶然，眸中不尽的深邃足以冻得人一颤：“心安么，杀人你便会心安？登上后位你便会心安？朕倒是不知，这后位到底有什么好的，让你们宁可下地狱也不惜迫害她人。”
董婳卿面色一白，苦笑道：“皇上可知，在这深宫里呆的久了，最想要的是什么么？没有丈夫的关系也就罢了，偏生还要在这后宫里受苦，久而久之自然会对高位渴望，一旦于后位，后宫权在手，为后或许可以让这冷寂的后宫生活好打发些。”
“但，这不足以成为你杀人的理由。”南锦煜痛心疾首，当初他便应该看到董婳卿那副模样后便将此女赶出。
董婳卿冷笑：“皇上以为这宫里就臣妾一人会杀人么？臣妾承认杀了皇后与澜贵嫔，但却仅此二人而已。其余的妃嫔，臣妾可是从未触及。”
南锦煜一顿：“萧妃之死，与你无关？”
董婳卿道：“萧妃与庄妃素来不合，与臣妾无关，萧妃之死，皇上倒是应该去问问那庄妃，而不是来问臣妾。”
南锦煜背对着董婳卿，不再看董婳卿一眼，“你该知道自己的罪过，朕不会让你赴死，朕要你经历比这痛苦万倍的事情。”
董婳卿道：“臣妾倒是好奇，皇上会如何待臣妾？”
南锦煜冷冷道：“杀害妃嫔早已是死罪，朕念在与你多年情分，虽不深切但好歹有过夫妻之实，你便在这未央宫孤独终老吧，不过你的饮食起居将会如宫人一般，你宫里只留朕派的两个宫人，其余你接触的宫人一律处死。”
董婳卿面无表情，沉冷的道：“臣妾遵旨。”
南锦煜踏雪而去，董婳卿望着南锦煜离去的背影愣愣的，她果然还是喜欢着那个她本就不该喜欢的男人么。
离着未央宫不远的鹊桥亭处，一袭青衣男子矗立在亭中，望着飞雪飘然之景，不觉有些有些怅然，他果然还是不习惯这陌生的环境。
萧子辰一早便随着南锦煜来到了南朝的皇宫，但南锦煜急匆匆的得了消息便去处理政务。而独留他一人再次无所事事，不知何为。
正发着呆，一个白色的圆球朝着没有防备的萧子辰袭来，正中萧子辰的脸，不消一刻，一个披着红色狐裘的少女向他跑来，她喏喏的伸出带着锦皮手套的手点了点萧子辰：“喂，你还好吧。”
萧子辰拂去面上的积雪，道：“啊，没事没事。”
少女淡淡一笑，梨涡乍现，“那就好。”
萧子辰打量了眼少女，见少女身着朴素，便问道：“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么？”
少女正要转身离去，闻萧子辰言，没好气的道：“你又是哪来的人，敢对本公主这么说话居然敢说本公主是宫女！”
“本……”
萧子辰本想说出自己的身份，但转念一想，又道：“卑职是这宫里的侍卫。”
少女蹙眉戳了戳萧子辰：“既然是侍卫，为何平白无故的待在这。”
萧子辰心下打发了这个少女，但却不由自主的想要逗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：“卑职在此受罚。”
少女清眸微动，道：“不对，你身为侍卫为何不穿卫兵服？”
萧子辰道：“这也是上头给卑职的处罚。”
少女半信半疑，正当少女还要继续询问的时候，忽的一名宫女跑向少女，气喘吁吁的道：“公主啊，公主啊，这雪越下越大了，你可以回宫了。”
“本公主偏不，难得下这么大的雪，皇兄又不在，母后又少的管本公主，本公主自然要多玩一会儿啦。”少女笑着说。
宫女道：“公主，皇上已经回宫了。”
少女一愣，皱起眉头：“完了，快快快，瑜婉快点咱们回宫。”
“喂，呆木头侍卫，你记住了啊，本公主是皇上的亲妹，本公主是韵阳长公主。”南君生笑靥袭面回首望着萧子辰的脸。
萧子辰心中微微一漾，似被荡起了涟漪。久久不能平复，这种感觉，很是奇特。
南君生的背影渐渐远去，萧子辰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呆木样子，但这时的萧子辰脑海里不时的回转着那个嬉闹不止的公主。那个公主，倒是有趣，不知可还能遇见。
第一次，萧子辰这般渴望与一个女子再次相遇，或许正如孟池所说，他的良人，真的出现了。
“太子殿下，南朝皇帝已为您备好了寝房，请随手下前去。”萧子辰如梦初醒，便随着手下离去。
鹊桥亭，乌鹊成桥架碧空，人间天上此欢同。
在萧子辰与南君生初次相遇的这个时候，南锦煜一步不敢停歇的来到了慈宁宫。这是他作为孙子最后一次来到这慈宁宫，也将是此生的最后一次。
步入慈宁宫里，奢靡与华贵近在眼前，南锦煜步入慈宁宫，至夏氏的寝殿。
寝殿内不失华贵的布置让南锦煜有些失神，虽早已知道这慈宁宫从前就被修葺的十分奢华，但他还是初次细细的打量这慈宁宫。
似是早已知道南锦煜的来意，夏氏跪坐在坐垫之上，等候着南锦煜：“哀家就知道皇帝你会来这。”
南锦煜缓步上前，道：“皇祖母既知朕的来意，那也知道皇祖母你自己所犯的错吧。”
夏氏道：“哀家不知，哀家犯了什么错。”
南锦煜叹道：“皇祖母，朕本不想与你争执，可见你这般，朕也十分痛心。”
夏氏冷哼道：“哀家倒是不知，哀家的错会让皇帝这么痛心。”
南锦煜屈身落座，与夏氏对之而坐，道：“皇祖母的身份，其实朕一早便知道，从皇祖母执意让朕登基为帝那天开始，朕就开始怀疑皇祖母的身份了。”
夏氏眼中精光一闪，端了一盏茶递与南锦煜，“哀家明白了，你一直不拆穿哀家只不过还认着哀家这个皇祖母，只是你可知，哀家那么费心费力便只是想哀家的子嗣能够继承大统。”
南锦煜接过那一盏茶，微微闭眸品着茶香四溢，稍刻南锦煜放下盏茶，道：“皇祖母最痛心疾首的怕是自己的儿子与孙儿都并非意在这皇位吧。”
夏氏扬眉，冷嘲：“哀家这一生最后悔的，怕就是未能让你们培养成为真正心怀天下的皇帝吧。”
“不，皇祖母你的真实目的，并非如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