显影液里的涟漪逐渐凝固,沈成文用镊子夹起照片时,暗房突然陷入死寂。排风扇的嗡鸣声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指甲刮擦铁皮的声响。手机屏幕在操作台边缘明明灭灭,【青瓦旧事】发来的新消息是张泛黄的老照片——褪色的红绸下,隐约露出半截焦黑的手臂。
"沈哥!"晴天踹开暗房门,冲锋衣肩头沾满纸灰,"老邮局刚送来个包裹,发件人…"她突然噤声,运动相机红光扫过显影池,水面倒映着两人身后佝偻的黑影。
沈成文抄起铜钱剑转身劈砍,剑锋却斩在空处。黑暗中传来铜铃轻响,阴风掀开遮光帘的刹那,操作台上的照片突然渗出黑血,将周月娥的面容腐蚀成蜂窝状的孔洞。
"是血咒。"林琛举着罗盘挤进来,镜片反光遮住发青的脸色,“包裹里有什么?”
晴天撕开油纸包,浓重的檀腥味扑面而来。褪色的红绸里裹着个铜匣,匣面北斗七星纹路中嵌着七枚铜钱。当她试图撬开铜扣时,沈成文胸前的铜钱吊坠突然发烫,暗房四角同时响起婴儿啼哭。
"别动!"林琛用五色线缠住晴天手腕,"这是换命匣,要配着…"他的话被手机震动打断,微信群弹出段视频:暴雨中的老邮局,穿蓑衣的老邮差正往包裹单上盖章,印泥竟是暗红色。
晴天将视频放大十倍,突然倒吸冷气:"邮差右手没有小指!"画面在此刻剧烈晃动,老邮差抬头看向镜头,溃烂的嘴角裂至耳根,露出半枚嵌在牙床的铜钱。
沈成文摸出犀角梳,梳齿划过铜匣迸出火星。当啷一声,匣盖弹开,腥臭味中飘出件叠得方正的血色嫁衣。衣襟处用金线绣着生辰八字,林琛用手机电筒照去,光斑突然变成血红色。
"是你母亲的八字。"林琛的声音发颤,罗盘指针在嫁衣上方疯狂旋转,“还有…还有你的。”
晴天突然扯开嫁衣领口,内衬缝着密密麻麻的铜钱。当她掀开第三层时,暗红液体从线脚渗出,在操作台上汇成北斗七星图案。手机在此刻自动播放语音,周阿婆沙哑的嗤笑混着铜钱碰撞声:“新娘子该更衣喽——”
"去老邮局。"沈成文抓起八卦镜,"视频里邮局柜台后面…"他咽下后半句话,晴天已经将运动相机画面暂停——布满灰尘的玻璃柜里,陈列着四十年前的挂号信,信封落款是青瓦寨防疫站。
子时三刻的南巷老街,老邮局的绿漆招牌在雨中泛着幽光。晴天用发卡撬开后窗,霉味混着檀腥味涌出来。沈成文打亮手电筒,光束扫过柜台瞬间,玻璃柜里的信封突然立起,像被无形的手推着向前移动。
"是那个!"林琛指着最里侧泛黄的信封,"防疫站公函专用封…"他的声音戛然而止,柜台后的木门吱呀作响,穿蓑衣的身影正背对他们整理信件。
晴天甩出五色线缠住那人脚踝,线头却径直穿过蓑衣。沈成文举起八卦镜,镜中映出的分明是具白骨,指骨间夹着枚带血铜钱。
"幻象。"林琛往罗盘上撒了把香灰,"但这里有东西。"指针突然指向天花板,众人抬头看见横梁上悬着七盏白灯笼,灯罩上墨迹未干的"囍"字正往下滴血。
手机突然震动。【青瓦旧事】更新了定位地图,七个红点汇聚在老邮局,组成勺柄的红点正在向城西移动。沈成文放大地图,发现那里是四十年前的火葬场旧址。
"有人来了!"晴天突然关掉手电筒。街道尽头亮起盏昏黄灯笼,佝偻老太拄着拐杖蹒跚而行,绣花鞋在青石板上踏出黏腻水声。当她经过邮局时,怀里的包袱皮散开,掉出半截焦黑的婴儿襁褓。
沈成文正要追出去,柜台后的木门轰然倒塌。尘烟中浮现出真正的玻璃柜——那些挂号信全部被拆开,每张信纸上都画着血符。最刺眼的是叠结婚证复印件,男方姓名栏写着沈成文父亲的名字,女方却是周曼青。
"当年防疫站的人…"林琛用镊子夹起张工作证,"周曼青是化验员?"证件照上的女人面容清秀,耳垂戴着铜钱耳坠,与晴天那枚一模一样。
手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,所有信封无风自动。血符从信纸飘起,在空气中组成个巨大的"债"字。晴天突然惨叫,五色线在她手腕勒出血痕,线头没入地板缝隙。
"下面有东西!"沈成文撬开地砖,腐臭味中露出个陶瓮。瓮身七星纹路里嵌着七枚铜钱,当他伸手触碰时,吊坠突然烫得惊人。瓮口封印的红布自动脱落,涌出的不是骨灰,而是纠缠成团的黑发。
林琛用铜钱剑挑开发团,露出底下压着的红绳铃铛:"是阴婚的合欢铃!"铃舌上刻着生辰八字,晴天凑近细看时,铃铛突然发出刺耳鸣响,玻璃柜里的信封全部自燃。
火光照亮后墙的瞬间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墙面贴满老照片,每张都是不同角度的青瓦寨祠堂。在最后那张集体照里,七个穿防护服的人站在供桌前,供品赫然是那件血嫁衣。
"沈哥!"晴天突然指向照片角落。褪色画面中,少年时的林琛蹲在祠堂门槛上,手里摆弄着个青铜匣——正是医院地下挖出的契约匣。
林琛倒退两步撞上柜台:"不可能…我从来没…"他的话被手机提示音打断,微信群弹出新消息:【聘礼已收,吉时将至】。附件是段音频,点开的刹那,老邮局所有门窗同时紧闭。
"后生仔,躲猫猫呢?"周阿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。横梁上的白灯笼逐个爆裂,磷火中浮现出三百个模糊人影,每道影子脖颈都系着红绳,绳头汇聚在沈成文脚边的陶瓮。
晴天甩出犀角梳击碎陶瓮,发黑的骨灰腾起形成人形。林琛用五色线缠住沈成文手腕:"这是换命阵!快割…"他的话被破窗声打断,穿血嫁衣的焦尸从窗外扑进来,溃烂的手指直取沈成文心口。
八卦镜挡住致命一击的瞬间,沈成文看清焦尸耳垂的铜钱耳坠。嫁衣突然收紧,将他裹成茧状,金线刺绣的生辰八字像活过来般勒进皮肉。晴天用铜钱剑挑开衣襟时,发现沈成文胸口的铜钱吊坠已嵌入皮肉,与心脏跳动频率完全一致。
"割断红绳!"林琛将犀角梳刺进地板裂缝,"这些是…"他突然僵住,梳齿勾出截暗红绸缎——与血嫁衣的料子完全相同。
手机在此刻自动拨通视频通话。镜头里出现间灵堂,三百盏长明灯环绕着青铜棺椁。当镜头推进时,棺盖缓缓移开,戴着铜钱面饰的新娘坐起身,嫁衣下摆滴落的血珠在青砖上汇成生辰八字。
"妈…"沈成文嘶吼出声。新娘掀开盖头的刹那,所有人都看见周月娥溃烂的半张脸,以及完好半张脸上与沈成文如出一辙的眉眼。
晴天突然扯下自己的铜钱耳坠,按进血嫁衣的心口位置。耳坠与金线刺绣碰撞出火花,嫁衣猛地松开沈成文。林琛趁机掷出青铜匣,匣子在空中打开,泛黄的契约纸正好飘进磷火。
"不要!"沈成文伸手去抓,指尖却被灼出血泡。契约在火焰中显现隐藏内容——除了七个血手印,还有用尸油写就的附加条款:若四十年内血亲断绝,则三百怨魂可借胎还阳。
手机屏幕突然被雪花占据,【青瓦旧事】的头像变成跳动的心脏剪影。当信号恢复时,定位地图显示所有红点已移至城西火葬场,而代表沈成文的红点正逐渐变淡。
"去我工作室!"林琛扯开衬衫,露出心口北斗七星状的伤疤,"当年父亲留下的…"他的话被街道上的哀乐打断。雨幕中浮现出送葬队伍,纸钱纷飞间,三百具焦尸抬着青铜棺椁缓缓前行,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烙下血脚印。
晴天突然夺过沈成文的铜钱吊坠:"这不是护身符,是聘礼!"她将吊坠按进林琛胸口的伤疤,“七星锁魂阵还能维持多久?”
"最多三刻钟。"林琛咳出黑血,"要找到真正的契约原件…"他的声音被手机提示音打断,微信群弹出周阿婆的语音:“吉时到,新娘子上轿——”
沈成文抓起血嫁衣披在身上:"我去当诱饵。"金线刺绣割破掌心,血珠滴在八卦镜上形成符咒,“你们去找契约,在…”
他的话被破空而来的镇魂钉打断。青铜钉擦着耳畔钉入柜台,钉尾红绸上写着沈成文的生辰八字。送葬队伍在此刻调转方向,三百双空洞的眼眶同时望向老邮局。
"上我的车!"暗处突然冲出辆改装面包车,驾驶座上的疤脸男人扯掉口罩——竟是医院太平间值班员老吴。车厢里堆满桃木剑和朱砂符,后视镜上挂着的铜钱串与沈成文的吊坠产生共鸣。
暴雨砸在车顶犹如擂鼓。后视镜里,送葬队伍的纸灯笼逐个变红,在雨幕中连成血色的银河。老吴猛打方向盘拐进小巷,轮胎碾过积水时,水花里竟浮出张张溃烂的人脸。
"契约原件在周家祖坟。"老吴甩出个油纸包,里面是张地契,"当年防疫站强拆祠堂时,周曼青把…"他突然急刹,面包车撞上拦在路中的青铜棺椁。棺盖轰然掀开,伸出的焦黑手臂上戴着沈成文的铜钱吊坠。
手机在此刻黑屏,最后显示的是【青瓦旧事】发来的消息:【礼成】。暴雨中响起三百声铜钱坠地的脆响,每声都像敲在众人心尖上。当沈成文摸向胸口时,发现铜钱吊坠不知何时已变成两枚——其中一枚边缘沾着新鲜的血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