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：因果线

沈成文是在暗房红光中惊醒的。
显影液刺鼻的气味里混着铁锈味，他扶着工作台起身时，发现掌心溃烂的北斗疤痕正在渗血。暗房角落的立式衣架上，挂着件湿漉漉的冲锋衣——那是晴天三天前换下的，此刻衣摆正往下滴着青黑色的水渍。
手机在显影盘边缘震动，三天前解散的微信群重新弹出消息：
【青瓦遗孤】加入群聊
头像是个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胎儿，朋友圈背景图是八十年代的防疫站手术室。沈成文点开对方相册时，显影液突然泛起涟漪，最新发布的九宫格照片里，赫然是他此刻在暗房的实时画面。
第三张照片放大后，能看到暗袋里未冲洗的胶卷正在蠕动。当沈成文用镊子夹起胶卷时，塑料壳内侧黏着块暗红色肉芽。
"别碰！"晴天的声音从暗房外传来。她推门时带进一股香灰味，铜钱耳坠在红光中泛着血锈，“这是换命契的因果线，碰了会…”
话音未落，微信群弹出视频请求。接通瞬间，镜头自动转向显影盘——浸泡中的照片突然浮出三百张人脸，每张脸的后颈都印着北斗疤痕。
"闭眼！"晴天甩出五色线缠住手机。檀香味骤然浓烈时，沈成文听见胶卷盒里传来指甲抓挠声。暗袋鼓胀如怀孕的腹部，拉链齿缝渗出黑色粘液。
林琛的遗物箱突然从货架跌落。民俗学者沾血的金丝眼镜摔碎在地，镜片裂纹中映出张老照片——防疫站焚化炉前，七个护士捧着骨灰坛，坛身用朱砂写着在场众人的生辰八字。
"有人重启了换命契。"晴天用犀角梳划过显影液，血珠滴落处浮现青铜碑残片，"你看这里。"她指着碑文阴刻的"偿"字，裂缝里嵌着半枚带血铜钱。
手机突然收到定位共享。七个红点在地图上组成北斗状，沈成文的坐标正对应天枢星位。当他放大定位时，街景图里出现家名为"青瓦旧物"的古董店，橱窗摆着盏白灯笼。
暴雨突至。
沈成文推开古董店玻璃门时，铜铃发出沙哑的呻吟。货架间飘着陈年香灰，博古架上摆满老式助产器械，产钳上的血渍已经氧化成褐色。
"等人？"柜台后传来苍老女声。穿靛蓝布衣的老妪正在擦拭铜盆，盆底刻着往生井的北斗阵图，“晴天姑娘迟到了三分钟。”
晴天甩了甩发梢雨水，铜钱耳坠撞在玻璃柜上叮咚作响：“周阿婆，我们要看八三年的账册。”
老妪浑浊的眼珠转向沈成文："因果线缠身的人，活不过四十九天。"她枯槁的手指划过铜盆边缘，盆中清水突然泛起血丝，“你母亲当年偷走的，可不止一枚母钱。”
手机在此刻震动。微信群弹出新消息：
【青瓦遗孤】分享文件：《妇产科器械清册1983.pdf》
第七页用胎毛贴着张送货单，收货人签名处写着"陈雪梅"。当沈成文触摸那个名字时，纸页突然渗出黑血，浮现出七口棺材的素描图。
"这是七星棺的订单。"周阿婆的指甲抠进铜盆锈迹，“当年吴主任要了七口槐木棺，说要给早产儿…”她突然噤声。货架深处的助产床发出吱呀响动，床单无风自动，隆起个人形轮廓。
晴天甩出五色线缠住床脚：“出来！”床单掀开的刹那，三百张孕检单喷涌而出。沈成文接住飘到面前的纸页，患者姓名栏的"周月娥"被划掉，改成他母亲的名字。
"你母亲接生的第七个孩子，本该是死胎。"周阿婆点燃艾草，烟雾在空中凝成铜钱状，“但她偷换了镇魂钱，把因果线转嫁给了…”
助产床突然剧烈震颤。床底爬出个浑身青紫的婴灵，脐带缠着枚生锈铜钱。当它扑向沈成文时，晴天掷出的犀角梳正中其眉心，婴灵化作黑烟消散前，手机收到语音消息：
【青瓦遗孤】发送音频：[婴儿啼哭.mp3]
哭声在古董店回荡时，所有铜器同时震颤。周阿婆的铜盆突然炸裂，黑水在地上汇成北斗图案，天枢位正指向沈成文胸口。
"去老城隍庙！"晴天拽着沈成文冲出店门，“今夜子时…”她的话被雷声劈碎。暴雨中的老街空无一人，唯有路灯下飘着七盏白灯笼，灯罩上的血字与往生井边如出一辙。
城隍庙的朱漆门虚掩着。沈成文推开门的瞬间，香烛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。供桌上摆着七套迷你殓衣，后背的北斗刺绣正渗出墨绿色液体。
"是换命殓衣。"晴天用铜钱耳坠挑起其中一件，“你看内衬。”褪色的棉布里子用血写着生辰八字，沈成文摸出林琛的遗物笔记本对比，发现这正是四十年前死亡的七个护士的生辰。
手机突然自动开启直播。陈骁的运动相机账号正在直播城隍庙画面，在线观众显示333人。当沈成文看向镜头时，弹幕区突然刷出三百条相同留言：“铜钱认主”。
"小心！"晴天猛地推开沈成文。供桌下的暗格弹开，七枚铜钱破空而来，精准嵌入他们胸口的北斗疤痕。沈成文踉跄撞到神龛，判官像的眼珠突然转动，手中生死簿哗啦翻页。
泛黄的纸页间飘落张老照片。防疫站手术室里，陈雪梅抱着婴儿标本，将铜钱塞进它口中。照片背面用朱砂写着：“因果线·其七”。
微信群弹出新公告：
“亥时三刻，往生门开”
所有成员的位置共享点开始移动，七个红点正朝城隍庙汇聚。沈成文放大地图时，发现自己的坐标与母亲当年的宿舍位置重叠。
晴天突然闷哼跪地。她手腕的铜钱手链寸寸断裂，六枚铜钱滚入地砖缝隙，唯独缺失的那枚从沈成文口袋飞出，悬浮在判官像前。
"血祭！"周阿婆的嘶吼从庙外传来。老妪浑身湿透地冲进来，靛蓝布衣滴着黑水，“铜钱要饮够七人的血才能…”她突然僵住。七枚铜钱嵌入判官像七窍，木雕的眼耳口鼻渗出黑血，手中的生死簿无风自燃。
沈成文抓起供桌上的桃木剑刺向火焰，灰烬中突然现出张地图。泛黄的宣纸上，七个红圈标注着老城改造区，每个位置都对应着防疫站当年的设施。
"是七星棺的埋骨地。"晴天咳出血沫，胸口的北斗疤痕正在溃烂，“必须在寅时前…”她的话被手机提示音打断。微信群弹出新消息：
【青瓦遗孤】分享视频：[往生门监控录像.avi]
视频里，三百个婴灵正在刨挖拆迁工地。当镜头转向深坑时，沈成文看见七口槐木棺呈北斗状排列，棺盖上的铜钱阵与往生井底如出一辙。
拆迁工地的探照灯将夜色撕成碎片。沈成文踩着瓦砾深一脚浅一脚时，听见晴天在身后摇动铜铃。铃舌撞击发出的不是金属清响，而是婴儿啼哭般的呜咽。
"就是这里。"晴天停在一处地基坑前。钢筋裸露的混凝土桩上，黏着几缕暗红色胎发，“你看这个。”她用手电照着桩体表面的抓痕，裂痕中嵌着枚铜钱碎片，边缘的"晴"字清晰可辨。
微信群突然开启位置共享。七个红点在地图上组成倒北斗，沈成文的坐标正对应天权星位。当他点击陈骁的定位时，运动相机突然从废墟中滚出，镜头自动转向天空。
北斗七星在云层后亮得妖异。晴天扯开冲锋衣，胸口的北斗疤痕渗出青光：“时辰到了。”她话音刚落，七口棺材同时开启。三百具婴尸爬出棺椁，每具后背的北斗疤痕都亮起幽绿色荧光。
沈成文摸出母亲的工作证按在桃木剑上。当第一具婴尸扑来时，剑身突然浮现血符，将怪物劈成两半。黑血溅在手机屏上，"青瓦遗孤"的头像突然变成陈雪梅的遗照。
"成文…看群公告…"晴天的铜铃缠住三具婴尸，五色线深深勒进腐肉。沈成文点开闪烁的群公告，血红大字正在跳动：
“以血还血以命抵命”
每个字都化作血珠坠落，在屏幕上汇成个倒北斗图案。当第七滴血落下时，工地突然地动山摇，七口棺材中升起三百道磷火，在空中凝成巨大的铜钱阵。
周阿婆的尖叫从地底传来。老妪半截身子陷在流沙坑里，手中攥着把胎发：“快走！七星棺要…”话未说完，流沙突然化作血水，将她卷入地缝。沈成文想去拉人时，晴天拽着他扑向混凝土桩。
铜钱阵轰然坠落。三百具婴尸在青光中灰飞烟灭，七口槐木棺燃起幽蓝鬼火。当沈成文从废墟中爬起时，手机收到最后一条微信：
【陈雪梅】发送定位：青瓦寨防疫站旧址
定位图标是枚带血铜钱，表面刻着沈成文的身份证号。暴雨突然停歇，晨曦穿过云层照在桃木剑上，血符正缓缓褪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