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：青铜人链

海风突然静止了。
陈冉的登山靴陷在湿冷的沙子里，青铜钥匙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掌心。退潮后的沙滩像被巨兽舔舐过的骸骨，那些半埋在沙中的石碑露出狰狞的棱角，每块碑顶都钉着具青铜人俑。锁链在月光下泛着青黑的光泽，如同某种深海生物的触须，蜿蜒着扎入远处的黑暗海域。
"这是…九鼎沉尸阵。"林静在他背上发出虚弱的呻吟，她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细密的青铜鳞片，“每个青铜俑都对应着活人的生辰…”
陈冉突然打了个寒颤。他想起在溶洞碑阵里触摸到的那具刻着自己生辰的青铜俑，当时锁链震颤时发出的嗡鸣声，与此刻沙滩上此起彼伏的金属摩擦声如出一辙。那些青铜人俑的面部突然开始扭曲，原本模糊的五官正逐渐变得清晰——最靠近他们的那具人俑，赫然呈现出林静的面容。
"别看它们的眼睛！"林静突然挣扎着跳下地，她的指甲已经变成青黑色的利爪，狠狠抓向自己的脸。陈冉死死扣住她的手腕，发现那些青铜鳞片正在向自己皮肤下钻动，就像活着的寄生虫。
沙粒突然开始跳动。陈冉看到最近的那具青铜人俑睁开了眼睛——没有瞳孔，整个眼眶里塞满细小的青铜齿轮。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咔哒声让人牙酸，林静突然发出痛苦的尖叫，耳后的夔龙胎记渗出暗红的血珠。
"用钥匙…插进北斗七星的位置…"林静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女混响的重声，她颤抖的手指指向沙滩上北斗形状的凹陷。陈冉这才发现，七具人俑正好对应着北斗七星的方位，锁链全部汇聚在青铜鼎沉没的位置。
当青铜钥匙触碰到天枢星位的瞬间，整片沙滩突然塌陷。陈冉抱住翻滚的林静，两人随着流沙坠入黑暗。腐臭的咸水灌入口鼻时，他看见头顶的沙层正在快速闭合，最后的光亮里闪过三个傩面人的身影——他们戴着绘有饕餮纹的面具，手中骨笛泛着磷火般的幽光。
"闭气！"林静的肘部突然长出骨刺，划破陈冉的手背。血腥味在水中晕开的刹那，那些缠绕在青铜俑身上的锁链突然活了过来，像嗅到血腥的蟒蛇般向他们袭来。陈冉拼命蹬水，发现下方十米处有座倾斜的沉船，船身覆盖的珊瑚礁间隐约可见青铜鼎的轮廓。
林静突然挣脱他的怀抱，以诡异的姿势游向沉船。她的长发在水中散开，发梢竟生出细小的龙须，耳后的胎记已经完全变成青铜色。当陈冉追到沉船甲板时，看见林静正用利爪撕开附着在青铜鼎上的藤壶，鼎身上的夔纹正在渗出黑色的液体。
"这是西周诸侯用来祭祀归墟的九婴鼎。"林静的声音在水底带着诡异的共鸣，她的指甲刮过鼎身上的铭文，“我父母…他们不是在考古…是在补全九鼎阵…”
陈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他想起咖啡馆里那个玩罗盘的中年人说过，二十年前有支中日联合考古队在东海打捞起半尊青铜鼎，当晚就遭遇海难。此刻鼎腹内部刻满的星图与林静手机里的帛书照片重叠，那些蚯蚓状的符号突然开始游动。
锁链的震颤声突然变得急促。陈冉转头看见三个傩面人正顺着锁链游来，他们手中的骨笛在水中震荡出肉眼可见的波纹。林静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，皮肤下的青铜鳞片全部竖起，在腰间聚集成龙尾的形状。
"敲…敲震位！"林静的指甲深深抠进鼎身的雷纹，陈冉抡起潜水刀猛击鼎耳。沉闷的撞击声在水底形成环状冲击波，最近的那个傩面人面具突然炸裂，露出张布满鱼鳞的脸——正是图书馆那个总是盯着他们的管理员。
青铜鼎突然倾斜，鼎口涌出大量气泡。陈冉被水流卷着撞向桅杆，断裂的木头刺破潜水服时，他看见鼎内蜷缩着九具童尸，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桃木钉。林静突然游过来咬住他的伤口，混合着青铜锈味的血液渡入口中时，陈冉的视网膜上突然浮现出星图。
"这是血祭共鸣…"林静的竖瞳收缩成针尖状，她扯下颈间的红绳——上面串着枚刻有"静"字的玉琮，猛地按在鼎腹的星图中心。整艘沉船突然发出呻吟般的巨响，那些缠绕在青铜俑上的锁链开始寸寸断裂。
傩面人突然集体后撤。陈冉看见他们背后的海水正在变黑，某种庞然大物的阴影从深渊中缓缓升起。林静抓住他的手腕冲向船舱，破碎的舷窗里飘出大量帛书残片，每片都写着生辰八字。
"咳咳…"在撞进某个密封舱室的瞬间，林静突然开始剧烈咳嗽，吐出带着青铜碎屑的黑血。陈冉用手电照向四周，发现舱壁上钉着七具青铜棺材，每具棺材都刻着北斗七星的标记。
"我八岁那年…父母带着我下过这个墓…"林静的鳞片正在褪去，但瞳孔依然保持着竖瞳状态，“这不是沉船…是移动的水下陵墓…他们在找…”
舱门突然被重物撞击。陈冉用手电照向观察窗，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——窗外飘着个穿潜水服的尸体，面罩里塞满正在啃食腐肉的藤壶。更可怕的是，尸体的手腕系着条红绳，上面串着和林静一模一样的玉琮。
"这是…二十年前的考古队员？"陈冉的喉结滚动着，手电光扫过尸体胸牌上的日文标识。林静突然扑到观察窗前，她的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声响：“爸爸的玉琮…怎么会…”
密封舱突然开始倾斜。陈冉抓住生锈的管道，看见那些青铜棺材正在缓缓滑开。最先开启的棺材里涌出大量贝壳，每个贝壳内部都刻着人脸。当第二个棺材盖板脱落时，陈冉听到了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——那里面躺着个和林静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，只是皮肤完全青铜化，胸口插着桃木钉。
"替身俑…"林静突然癫狂地大笑，笑着笑着就涌出两行血泪，“原来我也是…他们早就…”
第三次撞击让舱门变形。陈冉拖着林静躲到操作台后面，发现控制面板上插着把青铜钥匙——和他们找到的那把完全相同。当他颤抖着插入钥匙的瞬间，整艘沉船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，那些断裂的锁链如同复活的黑蛇，从四面八方钻入船舱。
"不要转动！"林静的手掌覆上陈冉的手背，青铜鳞片刮擦出火花，"这是归墟的坐标盘，九鼎阵连通着…"她的声音戛然而止，因为某个傩面人已经破窗而入，手中的骨笛正对着林静的太阳穴。
陈冉抡起消防斧劈向傩面人，斧刃却停在对方咽喉前两寸——那张饕餮面具下传出沙哑的冷笑：“小冉，你父亲没教过你尊师重道吗？”
这个声音让陈冉如遭雷击。七岁那年的雨夜，父亲考古队的师兄带着浑身是血的罗盘闯进家门，第二天父母就死在工地塌方中。此刻面具人掀开衣袖，露出腕间那道蜈蚣状的疤痕——正是当年那个失踪的师叔。
"王师叔？"陈冉的斧头微微颤抖。面具人突然扯下面具，露出张被鱼鳞覆盖的脸："你们陈家世代守着的秘密，今天该见光了。"他手中的骨笛突然刺向操作台，青铜钥匙应声转动了四十五度。
整片海域突然沸腾。陈冉透过舷窗看到海底裂开巨大的缝隙，无数青铜锁链从裂缝中伸出，缠绕住那些漂浮的青铜俑。林静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，她的脊柱隆起刺破衣服，半截青铜龙尾拍碎了身后的仪器。
"她不是人！是九鼎阵孕化的镇海兽！"王师叔疯狂大笑，脸上的鱼鳞开始脱落，“二十年前我们就该完成血祭，都是你父亲那个叛徒…”
陈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父亲书柜最底层那本《海错图》里夹着的帛书残片，母亲临终前让他牢记的二十八星宿方位，还有那个总在雨天出现的瘸腿老人…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联成恐怖的真相。
操作台突然爆炸。陈冉在热浪袭来的瞬间扑倒林静，飞溅的青铜碎片在舱壁上钉出北斗七星的形状。王师叔的狂笑突然变成惨叫，他的身体正在快速青铜化，手指变成利爪刺入自己的眼眶。
"钥匙…归位…"林静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，她沾血的手指在陈冉掌心画出星图，"九鼎阵要吞没活祭品了…"整艘沉船开始解体，那些青铜棺材里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，抓住每个活物往海底裂缝拖拽。
陈冉抓着林静游向破裂的舱门。在他们身后，王师叔的身体已经变成青铜雕像，保持着双手抓向虚空的姿势。当两人浮出海面的瞬间，朝阳正从海岸线升起，将海水染成血红色。
沙滩上传来警笛声。陈冉拖着昏迷的林静躲进礁石群，发现她皮肤上的青铜鳞片正在褪去，但耳后的夔龙胎记变成了深青色。翻开她紧握的左手，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枚刻着"癸"字的龟甲。
潮水开始上涨。那些露出海面的石碑正在缓缓下沉，青铜人链相互碰撞发出哀鸣般的声响。陈冉摸出浸水的手机，发现相册里所有帛书照片都变成了空白，唯独最后那张模糊的青铜鼎照片上，多出了个打伞的人影——正是咖啡馆里那个瘸腿老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