礁石缝隙里的积水漫过陈冉膝盖时,林静突然剧烈抽搐起来。她的指甲深深抠进礁石上的牡蛎壳,剥落的碎壳混着血珠滚进海水,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赤红色漩涡。
"别碰我!"林静猛地推开陈冉伸来的手,后背撞在长满藤壶的礁石上。她耳后的夔龙胎记正在渗出青黑色液体,那些液体滴落处,沙粒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。
潮水已经淹没到陈冉胸口,青铜锁链的碰撞声越来越密集。他攥紧刻着"癸"字的龟甲,突然想起《山海经·大荒东经》里记载的"夔牛出入水则风雨",而林静父母留下的帛书残卷中,似乎提到过"癸水为阴煞之极"。
"你父母是不是教过你解阴煞的口诀?"陈冉抓住林静的肩膀,海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她发紫的嘴唇上。远处传来汽笛声,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海面时,他看见那些下沉的石碑顶端,青铜人俑的眼窝里泛着幽幽绿光。
林静突然咬破舌尖,喷出一口血雾。血珠在空中凝成奇怪的符咒,落在水面竟发出铁器淬火的滋滋声。她的瞳孔收缩成竖线,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:“子丑寅卯…走巽位!”
陈冉拽着她扑向左侧礁石群。几乎同时,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轰然炸开,四条青铜锁链破水而出,尖端带着倒刺的矛头深深扎进礁石。海水突然变得粘稠如胶,陈冉感觉有无数冰凉的手指在扯他的裤腿。
"是水猴子!"林静从腰间抽出把青铜匕首,刀刃上刻着细密的雷纹。刀锋划过水面时,陈冉看到水下浮起密密麻麻的苍白面孔——那些溺死者的怨灵正抓着青铜锁链往上爬。
探照灯再次扫来时,陈冉瞥见三百米外的防波堤上有黑影晃动。那个打伞的瘸腿老人正拄着青铜伞柄朝他们微笑,伞骨末端垂下的铃铛在风中发出招魂般的声响。
"跟着血符走!"林静又咳出一口血,在陈冉后背画了个燃烧的符咒。两人涉水冲向防波堤时,身后的海水突然沸腾,数十具青铜人俑破浪而出,它们空洞的眼眶里塞着浸水的符纸。
陈冉的登山靴踩到防波堤上的沥青时,林静突然软倒在他怀里。她的体温低得吓人,耳后的夔龙胎记已经蔓延到脖颈,皮肤下隐约有鳞片状的凸起在游走。陈冉摸到她腰间挂着个犀角雕的盒子,盒盖上用朱砂写着"镇海"二字。
"小心…伞…"林静话未说完就昏死过去。陈冉抬头时,那个瘸腿老人已经消失不见,只留下个青铜铃铛卡在堤坝缝隙里。他掰开林静紧握的左手,发现"癸"字龟甲上多了道裂痕,裂纹正好穿过甲骨文的"水"字。
远处传来警车的鸣笛声。陈冉背着林静翻过防波堤,钻进停靠在路边的冷链货车货柜。腐臭的鱼腥味扑面而来,货架间堆满裹着冰碴的带鱼,最里侧竟放着口描金漆的柏木棺材。
"生人勿近"的符纸还贴在棺盖上,但棺材显然被打开过——棺内铺着的锦缎上留着人形水渍,角落散落着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。陈冉把林静平放在棺材旁,突然发现棺底刻着幅星象图: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危宿三星。
"这是…迁柩镇煞的布置。"陈冉用手机照亮棺内,在北斗天枢的位置发现个凹槽,形状正好与"癸"字龟甲吻合。当他将龟甲按进去的瞬间,货柜顶部突然传来指甲抓挠铁皮的声音。
林静的身体突然弓起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。她的指甲暴长三寸,在棺材板上划出深深的沟壑。陈冉按住她肩膀时,摸到她脊椎处有节凸起的骨刺,形状酷似青铜锁链的环扣。
货柜门突然被撞开,月光漏进来的刹那,陈冉看到冷链车顶上趴着个四肢反折的人形怪物。它的皮肤布满尸斑,眼眶里塞着两团浸透尸油的棉花,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鲨鱼般的尖牙。
"荫尸!"陈冉抓起棺材里的铜钱掷向怪物。铜钱击中尸身时爆出火星,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,却更加疯狂地扑过来。陈冉摸到林静的青铜匕首,刀刃上的雷纹突然亮起幽蓝的电光。
匕首刺入荫尸心脏的瞬间,整具尸体突然爆成腥臭的血雾。陈冉被气浪掀翻在棺材上,后脑撞到星象图刻痕,眼前突然浮现出奇异画面:暴雨中的考古现场,父亲举着洛阳铲站在积水的探方里,脚下踩着的正是刻有夔龙纹的青石板。
"陈家小子?"沙哑的嗓音从货柜外传来。瘸腿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车尾,青铜伞尖滴落的液体在沥青路面腐蚀出缕缕青烟。他的瘸腿分明是假肢,金属关节转动时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。
陈冉握紧匕首缓缓后退,后背抵住冷链车的制冷机组。老人伞尖轻点地面,那些散落的铜钱突然立起来,排成个困卦的阵型。"二十年前你父亲偷走祭品,今天该还债了。"老人掀开伞面,伞骨上悬挂的铃铛里封着干瘪的婴孩手指。
林静突然睁开眼睛,瞳孔已经变成爬行动物般的竖瞳。她四肢着地扑向老人时,货柜里的棺材突然剧烈震动,棺盖上的符纸无风自燃。陈冉看到棺底星象图正在扭曲变形,北斗七星的位置渗出黑红色的液体。
"快走!"林静嘶吼着甩出青铜匕首,刀刃切断伞骨上的铜铃。陈冉趁机抱起她撞破货柜侧面的应急出口,两人滚进路边的排水沟。身后传来棺材爆裂的巨响,柏木碎片如利箭般扎进冷链车的外壳。
陈冉拖着林静爬进下水道时,听到上方传来青铜伞柄敲击井盖的节奏声。那声音暗合着《礼记·月令》中"孟冬之月,水始冰"的韵脚,每一声都震得他太阳穴发胀。
"去…博物馆…"林静吐出带着冰碴的血块,从内衣夹层摸出半枚玉琮,"保险库…癸水…"她的声音突然中断,皮肤表面浮出细密的青铜纹路,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皮下编织铠甲。
陈冉摸到她颈动脉微弱的跳动,背起她钻进恶臭的下水道。污水里漂浮着纸钱和香灰,前方转弯处竟亮着盏幽绿的长明灯。当他靠近时,灯焰突然变成惨白色,照亮墙上用血画的镇水符——正是林静刚才在礁石边喷出的血符形状。
长明灯后的砖墙上嵌着块残碑,碑文记载着明代永乐年间镇海侯沉九鼎平妖患的事迹。陈冉用手机拍下碑文时,闪光灯惊动了暗处的生物。成群结队的尸蟞从砖缝涌出,背甲上天然形成的纹路竟与青铜锁链的纹饰一模一样。
林静突然苏醒,抓过玉琮按在残碑的凹槽里。碑身轰然移开,露出条向下的石阶,阴冷的风裹着海腥味扑面而来。陈冉踏上石阶的瞬间,听到上方井盖被青铜伞柄刺穿的碎裂声。
"这是镇海侯修的逃生密道。"林静的声音虚弱却清晰,她指着墙上模糊的壁画,“看…九鼎沉船…”
壁画上描绘着惊涛骇浪中,九艘青铜战船拖拽巨鼎沉入海眼。最诡异的画面是鼎中锁着半人半鱼的生物,它们的尾巴缠绕着刻满符咒的锁链。陈冉突然想起咖啡馆里那个把《推背图》垫咖啡杯的眼镜男——他袖口露出的纹身正是这种人鱼锁链。
密道尽头是间石室,中央石台上供着尊缺了左耳的青铜夔龙像。林静瘫坐在香案前,颤抖着解开衣领,露出锁骨下方新出现的"癸"字烙印:“我活不过子时了…这是镇海兽的认主印记…”
陈冉抓起案上的占卜龟甲,发现裂纹与林静手中的"癸"字龟甲完全吻合。当他将两片龟甲拼合时,香炉突然升起青烟,在空中凝成幅星图——斗柄指北,危宿三星的位置亮着血光。
"这是父亲留下的…"林静突然剧烈咳嗽,吐出团缠绕着海藻的青铜碎片,“他们在海底墓…养镇海兽…用活人…”
石室突然震动起来,砖缝渗出腥咸的海水。陈冉听到密道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,还有青铜伞尖敲击石板的节奏声。他背起林静冲向石室后方的暗门,在门楣上看到块熟悉的星象图——与冷链车里那口棺材底的图案如出一辙。
暗门后是民国时期的地下金库,锈蚀的铁门上还留着弹孔。陈冉用玉琮打开保险库的瞬间,寒气扑面而来——库内整面墙都是中药铺那种小抽屉,每个抽屉贴着的黄符都在无风自动。
"癸水位…第三排…"林静的手指已经变成青灰色。陈冉拉开标注"癸未"的抽屉,里面是个泡在尸油中的青铜匣。匣盖开启的刹那,整面墙的抽屉同时弹开,数百个浸泡在防腐液中的胎儿标本睁开空洞的眼睛。
青铜匣里是把刻满鱼鳞纹的钥匙,钥匙柄正是夔龙造型。林静突然抢过钥匙刺向自己心口,被陈冉死死抓住手腕。钥匙尖端刺破皮肤的瞬间,她脖颈的青铜纹路突然消退,耳后的夔龙胎记渗出金色液体。
"这才是真正的祭品…"林静苦笑着摊开掌心,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钥匙形状的烙印,“他们要找的…是能打开归墟之门的…”
金库铁门轰然倒塌,瘸腿老人的青铜伞尖滴着尸毒。他的假肢关节伸出刀刃般的利爪,伞面旋转时甩出的铜铃在空中结成困阵。陈冉突然将青铜钥匙按在林静心口的烙印上,整座金库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龙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