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铜枝桠在头顶交错成穹顶,苏离的脊梁骨硌在树洞内凸起的铭文上。他盯着洞口逐渐逼近的佝偻身影,中山装男人腐烂的半边脸正往下滴着暗绿色脓液,握着青铜樽的右手却异常光洁,像是刚剥壳的鸡蛋。
"这孙子怎么比小强还耐造?"苏离攥紧半块砖头,“冰窟里都化成白骨了…”
冉风尘的第五条狐尾突然绷直,青灰色绒毛根根倒竖。他抬手按住心口浮凸的狐形淤青,嗓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:“樽里泡着沐承嗣的眼球,八岐的残魂能借尸还魂。”
江染的峨眉刺擦着中山装男人的耳廓钉进树壁,溅起的木屑里混着半片指甲盖:"装神弄鬼!"她反手扯出三丈红绳,绳头铜铃在树洞内撞出摄魂音。中山装男人却像早有预料,青铜樽往地上一磕,樽口窜出的黑雾竟凝成三条镇墓兽虚影。
心儿甩出的铜钱阵刚触及虚影就化作齑粉,她踉跄着撞上九尾狐雕像:“这些是沐英亲封的守冢兽!”
"让专业的来!"苏离突然抡起洛阳铲拍向雕像基座。铁器与青铜相撞的脆响中,铭文缝隙突然渗出暗红色液体,将"沐冉血契"四个字染得愈发狰狞。冉风尘的瞳孔骤然收缩,第五条狐尾不受控地扫向雕像,却在触及瞬间被某种无形力量弹开。
中山装男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笑声,他抬手蘸着青铜樽里的液体,在树壁上画出扭曲的符咒。每画一笔,洞外的青铜树就跟着震颤,悬挂的干尸如同风铃般摇晃碰撞。
"他在催动养尸阵!"冉风尘的狐尾卷住众人腰带,“出洞!”
五人刚跃出树洞,整片青铜树海突然活了过来。枝桠上的干尸齐刷刷转头,空洞的眼窝里亮起幽绿磷火。苏离的后背重重撞上树干,翼蛇纹突然脱离皮肤游向树顶,在交错枝桠间聚成巨大的星宿图。
"坎位!"心儿甩出罗盘,指针在东南方疯狂抖动,“这些树在布九宫飞星阵!”
江染的峨眉刺刚钉住某具扑来的干尸,却发现尸体腰间挂着五九年生产的军用水壶。她扯下锈迹斑斑的壶身,内壁用鲜血画着简易地图:“七九年地质队…他们不是失踪在哀牢山吗?”
"看来沐王府的影冢会吃人。"冉风尘的狐尾绞碎三具干尸,青灰色绒毛却开始脱落,"从洪武年到现代,误入的活人都成了养料。"他说话间,第五条尾巴突然反卷,尾尖倒刺深深扎入自己肩胛骨。
苏离扒着树枝往上蹿,忽然瞥见树顶挂着具新鲜尸体——那人的登山服分明是两天前在供销社见过的款式。“冉老板!你家的狐狸祖宗能不能…”
话音未落,整片树海突然倾斜四十五度。悬挂的干尸如同钟摆般撞向众人,腐烂的指骨抓挠青铜枝干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中山装男人站在最高处的树梢,青铜樽倒扣着往下倾倒浓稠黑液。液体触及树干的瞬间,所有铭文同时亮起血光。
"接着!"心儿突然抛来枚墨玉扳指。冉风尘接住的刹那,第五条狐尾突然暴涨两倍,青灰色绒毛蜕变成暗金色。他反手抓住失控的尾巴,发现尾尖倒刺已变成弯钩状:“这是…”
"冉家初代九尾的形态。"心儿躲开扑来的干尸,“你祖上冉天青的残魂在扳指里!”
江染突然闷哼一声,虎符纹章处钻出三条青铜线虫。她挥刀斩断虫身,黑血溅在树干上竟腐蚀出人脸形状的凹痕:“这些树在吸煞气!”
苏离的洛阳铲卡在树杈间,他索性踩着干尸脑袋往上跳:"姓冉的!你家老祖宗能不能…哎哟!"某具干尸突然张嘴咬住他裤脚,露出满口金牙——这分明是民国时期的镶牙工艺。
冉风尘的狐尾突然缠住整棵青铜树,暗金色绒毛与树身铭文产生共鸣。当第五条尾巴扫过树顶星宿图时,翼蛇纹突然发出尖锐啸叫,二十八宿的位置开始与滇南地形重合。
"苍山龙眼是幌子…"冉风尘的瞳孔泛起鎏金色,“真正的阵眼在抚仙湖底!”
中山装男人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,青铜樽脱手砸向星宿图。江染甩出峨眉刺拦截,却见樽身在半空突然解体,九枚青铜碎片精准嵌入星宿方位。整片树海响起机括转动的轰鸣,悬挂的干尸如同提线木偶般摆出朝拜姿势。
"他在篡改星盘!"心儿甩出七枚铜钱钉入地脉方位,“苏离!用东珠补缺!”
苏离手忙脚乱掏出裂开的东珠,发现珠芯的翼蛇纹正在剧烈扭动。他刚把珠子按进星宿图缺口,整片青铜树海突然拔地而起,根系带出的泥土里混着大量民国银元。
冉风尘的第五条狐尾突然刺穿自己手掌,血珠溅在星宿图上:"以血为契,九尾听令!"暗金狐尾暴涨至十丈,尾尖弯钩勾住中山装男人的脚踝。就在扯动的瞬间,那人的皮肉突然脱落,露出里面青铜浇筑的骨架。
"是沐王府的傀匠手艺!"心儿用铜钱挑起片脱落的人皮,“看这刺青——黔国公府的狼头印!”
傀匠胸腔突然裂开,飞出九只青铜隼。这些机械鸟的眼珠是用夜明珠打磨,翅膀边缘薄如蝉翼。江染的峨眉刺斩落三只,发现鸟腹中空,藏着卷泛黄的丝帛。
"是沐英手书的《镇滇十策》下卷!"苏离扑过去接住飘落的残页,“这里写着’洱海月为饵,苍山雪作局,江冉血为引…'”
整片青铜树海突然开始下沉,根系间涌出腥臭的黑水。冉风尘的狐尾卷住众人跃向高处,却发现星宿图正在坍塌。翼蛇纹游回苏离后背的刹那,二十八宿位置突然与抚仙湖轮廓重合。
"阵眼要转移了!"心儿甩出罗盘,指针在东北方定住,“东北艮位生门!”
傀匠的青铜骨架突然自爆,飞溅的碎片在树海间燃起幽蓝鬼火。五人踩着燃烧的枝干狂奔,苏离的布鞋被烫出两个窟窿:“这他娘比火焰山还烫脚!”
江染突然拽着他衣领往右甩:"看路!"某截燃烧的树干轰然倒塌,露出底下深不见的地缝。地缝边缘的岩层上,赫然刻着五七年地质勘探队的标记。
"抓紧!"冉风尘的狐尾突然缠住众人腰身。暗金尾尖勾住生门方位的青铜树,在树海完全沉入地底的瞬间,将五人甩进突然出现的岩洞。
潮湿的岩壁上长满发光苔藓,苏离的后背贴着某种滑腻的东西。他摸出打火机照亮,发现是成片的人形苔藓——这些植物生长轨迹竟与人体经络图完全一致。
"沐王府的养尸苔。"心儿用铜钱刮下些粉末,“活人沾上会…”
话未说完,岩洞深处突然传来婴儿啼哭。江染的峨眉刺刚出鞘,就看见个裹着襁褓的青铜娃娃爬出来,关节处还连着生锈的弹簧。
"是傀匠养的探路童子!"冉风尘的狐尾扫开扑来的青铜娃娃,“找主控枢机!”
苏离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,摸到截锈迹斑斑的铁轨。打火机照亮岩壁上的涂鸦,竟是幅简易的矿洞地图:“七九年…他们在这里挖到过青铜鼎…”
江染的虎符纹章突然发烫,她盯着岩缝里渗出的黑水:“是滇越铁路的废弃支线!”
婴儿啼哭突然变成尖锐哨响,数十个青铜娃娃从四面八方涌来。心儿甩出红绳缠住最近的娃娃,发现它后颈刻着沐王府的火漆印:“这些是沐英训练的地老鼠!”
冉风尘的第五条狐尾突然插入岩壁,暗金绒毛顺着石缝游走。当尾尖触碰到某个机关时,整条矿道突然亮起气死风灯,照亮尽头处的青铜闸门。
闸门上浮雕着九尾狐吞日的图案,狐眼处镶着对翡翠珠子。苏离凑近细看,发现珠子内部有血丝状纹路:“这不会是…”
"冉家先祖的眼球。"冉风尘突然挥拳砸向闸门。翡翠珠子应声碎裂,流出暗红色液体。当第五条狐尾触及门扉时,浮雕上的九尾狐突然睁开第三只眼,瞳孔里映出抚仙湖的轮廓。
闸门轰然开启的瞬间,腥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。众人眼前出现个巨大的地下湖,湖心岛上的青铜宫殿与沐英影冢如出一辙,只是檐角挂的全是铜制罗盘。
"这是…镜像冢?"心儿的声音有些发抖,“沐英在滇南造了七处影冢?”
湖面突然泛起涟漪,某艘乌篷船从雾中驶来。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老者,手中竹竿敲击船舷的节奏,竟与冉风尘的心跳声重合。当船只靠近,众人看见老者斗笠下没有五官,整张脸如同融化的蜡烛。
"无面撑船人…"江染的峨眉刺在掌心转了个圈,“沐王府的引魂使。”
冉风尘的第五条狐尾突然刺入湖面,暗金绒毛在水下燃起狐火。火光映照出湖底堆积的尸骸,不同朝代的服饰随水波飘荡,像是片诡异的水下森林。
撑船人突然抛出缆绳,绳头铁钩精准扣住青铜宫殿的门环。苏离刚要踏上甲板,船身突然倾斜——水下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,指尖长着鱼鳞状的角质层。
"是滇南的痋尸!"心儿甩出铜钱阵,“别让它们碰…”
话音未落,整片地下湖突然沸腾。湖心岛的青铜宫殿开始旋转,檐角罗盘射出金光,在水面交织成巨大的八卦图。撑船人的斗笠被气浪掀飞,露出后脑勺上生长的第二张脸——竟是供销社里失踪的老会计!
冉风尘的狐尾卷住老会计的脖颈,暗金绒毛突然褪色:“他被八岐残魂寄生了!”
苏离的洛阳铲刚劈开扑来的痋尸,就听见湖底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。十八条青铜链破水而出,链头拴着的正是沐王府镇河锁。这些锁链如同巨蟒缠住乌篷船,将众人拖向旋转的青铜宫殿。
"抓紧!"江染的峨眉刺钉入船板。在船体解体的瞬间,冉风尘的第五条狐尾突然分化成九条虚影,卷着众人摔进宫殿门缝。
门内景象让所有人僵在原地——九尊青铜鼎呈北斗状排列,鼎内盛着的不是祭品,而是不同朝代的镇墓兽头颅。中央祭坛上横着具水晶棺,棺中沐英的尸体双手交叠,掌心里攥着半枚染血的虎符。
"江家的兵符…"江染的虎符纹章突然离体飞出,与棺中残符严丝合缝。当两半虎符合并的刹那,整座宫殿的地砖开始翻转,露出底下深不见的竖井。
冉风尘突然单膝跪地,第五条狐尾开始蚕食其余尾巴:“九尾要出来了…”
竖井中突然伸出只青铜巨爪,爪心纹路与沐英掌中虎符完全一致。苏离后背的翼蛇纹脱离皮肤,顺着巨爪纹路游向深渊。在黑暗尽头,隐约传来八岐大蛇的嘶吼,以及无数镇墓兽朝拜的轰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