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风卷着碎石扑在挡风玻璃上,陈长安猛打方向盘避开断崖。吉普车在盘山道上颠簸,后备箱里的青铜器碰撞声与张守一的笑声在苏童耳畔重叠。他攥紧怀里裹着油布的族谱,银镯贴着胸口的位置隐隐发烫,像是要把母亲临终前的气息烙进皮肉里。
"还有二十里。"周敏撕开能量包装袋,群山纹身从领口爬上耳后,"前面有个野庙,换阿九开车。"她脖颈处的蛇形刺青随着吞咽动作起伏,苏童突然想起地宫里那条被青铜兽首撕碎的巨蟒。
陈长安踩下刹车的瞬间,后备箱突然传来指甲抓挠铁皮的声响。老烟抽出腰间烟杆,烟锅在座椅靠背上敲出三长两短的暗号:“那东西跟来了。”
月光从云隙漏下来,照见后备箱盖缝隙里渗出的青灰色黏液。阿九摸出个黄铜铃铛,铃声却像被什么东西掐住喉咙,只发出沙哑的呜咽。苏童摸出六壬式盘,天池里的磁针正指向西北乾位——那里本该是吉位,此刻针尖却泛着血锈。
"下车。"陈长安突然踹开车门,藏青长衫被山风鼓成鸦翅。他食指上的墨玉扳指裂开细纹,裂缝里渗出暗红色液体,在月光下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。
野庙残破的飞檐上蹲着三只乌鸦,漆皮剥落的匾额依稀可见"龙王庙"字样。供桌翻倒在香炉旁,半截龙王爷塑像从胸口裂开,露出里面发黑的稻草。苏童踩到块碎瓦,低头看见瓦片上刻着镇水符——本该用朱砂描红的符咒,此刻泛着青绿磷光。
"丙辰年重修。"陈长安抹去供桌积灰,露出底下的捐建碑文。苏童看见碑文末尾的"苏"字,祖父的篆书笔锋刺得他眼眶生疼。五年前父母下葬时,坟前也立着这样一块青石碑。
阿九突然发出短促的哨音,庙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。众人冲出去时,后备箱盖已经扭曲成麻花,青灰色黏液在地面拖出蜿蜒痕迹,消失在龙王爷塑像背后。老烟举起手电筒,光束扫过塑像裂开的胸腔——稻草堆里蜷着具穿登山服的尸体,腐烂的面部爬满萤火虫。
"是溶洞琥珀群里那具。"周敏的赶山鞭缠住尸体脚踝,"他口袋里…"鞭梢卷起个防水袋,里面装着半张泛黄的照片。苏童接过时,银镯突然变得滚烫,照片上的五个人站在龙脊山石碑前,最右侧穿中山装的正是年轻时的祖父。
陈长安的墨玉扳指突然发出蜂鸣,他拽着苏童扑向供桌。龙王爷塑像轰然炸裂,稻草中窜出条双头怪蛇,蛇尾缠着具青铜兽首。阿九的兽语转为低吼,林间蹿出只独眼山猫,獠牙刺进蛇身七寸。
"是张守一的探路蛇。"老烟往烟锅里填了把艾草,"他在找龙髓。"烟雾升腾时,苏童瞥见烟圈里浮出个戴绛紫道袍的人影,正朝他们比划着掐诀手势。
族谱突然从油布里滑落,封面烫金的"苏"字在月光下渗出朱砂。苏童翻开扉页,夹层里掉出枚生锈的青铜钥匙,匙柄刻着镇水兽图腾——与野庙瓦片上的符咒如出一辙。陈长安捡起钥匙时,墨玉扳指的裂缝突然愈合,暗红液体在匙孔凝成血珠。
"去后山。"周敏的鞭梢指向密林深处,"当年七位地师…"她突然噤声,群山纹身爬上脸颊,赶山鞭自动缠成防御阵型。林间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,二十七个青铜铃铛挂在枯枝上,组成九宫锁的格局。
苏童的六壬式盘剧烈震颤,天池磁针指向正东震位。他拨开荆棘丛,腐叶下露出块雕着囚牛纹的青石板。老烟的烟杆敲在石板上,回音空荡得像口深井:“下面是引龙渠。”
青铜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,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。青石板向两侧滑开,阴冷的水汽裹着沉香扑鼻而来。陈长安摸出火折子,火光映出甬道壁上的彩绘——二十八个星官提着锁链,正将蛟龙压向火山口。
"这不是镇龙图。"周敏的指尖抚过壁画裂缝,"是屠龙。"她的赶山鞭突然绷直,鞭梢铜铃指向甬道深处。苏童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壁画上,后背的金线图案竟与星官锁链完美重合。
暗河在脚下轰鸣,阿九放出三只白毛老鼠探路。水声突然变得粘稠,像是无数双手在搅动泥浆。老烟突然拽住苏童后领,火折子照见前方水面浮着具朱漆棺材——棺盖画着二十八星宿,却被黑狗血涂成了凶煞局。
"悬棺阵。"陈长安的墨玉扳指映出棺椁倒影,"用苏家人的血开棺。"他突然抓住苏童手腕,六壬式盘的磁针划破掌心。血珠坠入暗河的瞬间,七具棺材同时竖起,棺盖上的星宿图拼成完整的苍龙七宿。
银镯在苏童腕上收紧扣环,族谱自动翻到画着龙脊山舆图的那页。朱漆棺材突然炸裂,腐尸怀抱的青铜匣滚落在地,匣面饕餮纹与陈长安后颈的刺青一模一样。苏童弯腰去捡,匣内突然射出根毒针,擦着他耳垂钉进石壁。
"别动!"周敏的鞭影卷走青铜匣,"这是七煞锁魂匣。"她扯开匣面黄符,里面躺着卷用鲛绡包裹的玉简。陈长安展开玉简时,墨玉扳指突然变得滚烫,简上铭文在火光中游动重组,竟浮现出苏童的全身画像。
暗河水突然暴涨,浮尸般的水草缠住众人脚踝。阿九的兽语转为尖锐鸣叫,山猫叼着条断指游上岸——断指上戴着枚翡翠扳指,戒面刻着"丙辰"二字。苏童想起地宫里那张守一的琥珀眼珠,那里面蜈蚣化蛇的异象与眼前场景逐渐重叠。
"是当年地师的信物。"老烟用烟杆挑起断指,"七个人下墓,只回来三个。"他的烟锅突然迸出火星,映出甬道顶部密密麻麻的镇魂钉——每根钉帽都刻着生辰,最新那根标注的日期正是苏童父母遇害那天。
陈长安突然闷哼倒地,后颈的饕餮刺青渗出黑血。玉简上的铭文爬满他手臂,在皮肤上烙出焦痕。苏童扯开他的衣领,看见锁骨位置浮现出龙脊山舆图,图中山脉走向竟与族谱中的残图完全吻合。
"他们在我身上种了图。"陈长安咳出带金粉的血沫,"二十年前…"暗河突然掀起巨浪,七具空棺组成北斗阵型撞向众人。苏童被浪头拍在石壁上,怀中的族谱浸水后浮现出血色批注,祖父的字迹在空白处写道:“龙髓现世时,守陵人当诛。”
银镯突然收缩到骨肉生疼,苏童看见母亲的身影从水雾中浮现。她浑身是血的模样与五年前暴雨夜重叠,染红的手指指向暗河漩涡中心。族谱从掌心滑落,血水在书页上凝成箭头,直指浪涛中的青铜兽首。
"抓住兽角!"周敏的赶山鞭缠住苏童腰身。漩涡将众人卷入水底时,苏童看见河床躺着具白玉棺椁,棺盖缝隙里渗出翡翠光芒——与地宫玉棺炸裂时的景象一模一样。陈长安的藏青长衫被水流撕碎,后背浮现出完整的龙脊山龙脉图,图中标注的红点正在他们脚下跳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