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铜鼎耳垂落的锁链突然绷直,苏童的虎口被震得发麻。藏青色冲锋衣肩头蹭过鼎身阴刻的镇水司虎头纹,锈蚀的铜绿簌簌落在战术手电筒的光圈里,将陈九指半边腐烂的脸照得青白交错。
"二十年了,苏家小子。"陈九指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在青铜器上摩擦,脖颈处的蜈蚣状疤痕随着吞咽动作起伏。这六十余岁的老风水师佝偻着脊背,的确良衬衫下摆沾满暗河淤泥,右手握着的枣木杖头悬着半截青铜铃铛——正是二十年前苏明远带队考古时遗失的镇魂铃。
唐雨柔的银针擦着鼎耳飞过,钉入三丈外的青砖接缝。三十出头的苗疆蛊女侧身挡在苏童前方,靛蓝蜡染短衫的银线刺绣在幽光中泛着冷芒:“陈三叔,您脖颈这道疤可比二十年前宽了三分。”
苏童的鎏金罗盘在掌心嗡鸣,裂纹中的磁针垂直指向青铜鼎腹。他望着鼎身阴刻的"洪武二十四年督造"字样,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那幅泛黄的《鄱阳水脉图》——七世祖苏文启执笔的朱砂批注,正与鼎足剥落的漆纹如出一辙。
"坎宫兑位的气场变了。"青年风水师指尖抚过鼎耳裂缝,藏青袖口扫落几片铜锈。五岁时被父亲按在祠堂地砖上临摹《撼龙经》的画面突然清晰,那些扭曲的殄文竟与鼎内渗出的暗绿黏液纹路吻合。
陈九指突然暴起,枣木杖横扫鼎沿。青铜与硬木相撞迸出火星,杖头悬铃发出催命般的脆响:“苏明远当年用三合土封我七窍时,可教过你镇水司的’哑语局’?”
唐雨柔甩出三枚银针封住老风水师退路,针尾系着的五毒丝瞬间绷直。苏童趁机将分金尺插入鼎足裂缝,青铜尺身《撼龙经》刻文与虎头纹严丝合缝:“雨柔姐,震位石砖有夹层!”
靛蓝衣袖翻飞间,苗疆蛊女腕间的银铃链绞住扑来的青铜锁链。三十余年的蛊术修为在此刻尽显,她耳垂的盘瓠银坠在剧烈动作中划出冷光:“这些锁链要走反八卦!”
整座墓室突然龙吟震颤。十八盏青铜灯从穹顶垂落,灯油里浸泡的指骨突然伸直,在幽绿磷火中摆出诡异的掐诀手势。苏童的后背重重撞在墓墙上,战术手电筒的光圈里突然映出鼎腹内壁的阴刻纹——数百个扭曲的殄文正随着黏液流动重组。
"这是工部督造的’青铜哑语’!"苏童的瞳孔剧烈收缩。父亲临终前烧毁的半卷《营造法式》残页在记忆里翻涌,那些被火焰吞噬的图文竟与眼前景象完全重合,“每个时辰鼎内殄文会自行重组,需用苏氏血脉……”
陈九指腐烂的右手突然插入鼎内黏液。暗绿色液体遇血即沸,腾起的青烟中浮现出穿藏青中山装的虚影。老风水师发出夜枭般的笑声:“苏明远!你果然把魂灵封在哑语局里!”
唐雨柔的银针暴雨般钉向虚影,却在触及藏青布料时全部反弹。苗疆蛊女突然扯开苏童衣领,露出蔓延至锁骨的龙鳞胎记:“童童,这哑语局要活人献祭!”
青铜鼎突然中分为二。暗河倒灌形成的漩涡中,九具穿着粗布短褐的浮尸破水而出,腐烂的右手皆缺无名指——正是镇水司记载中修筑虬宫时失踪的工匠。苏童的鎏金罗盘脱手飞出,裂纹中渗出的血丝在水面勾出倒置星图。
"原来如此……"青年风水师猛然拽住唐雨柔手腕。藏青冲锋衣下摆扫过鼎沿时,他瞥见某具浮尸腰间别的铜牌——"永乐三年鄱阳镇水司督造"的字样,与父亲书房暗格里那枚生锈的腰牌纹路完全一致。
陈九指佝偻的身躯突然暴涨三尺。枣木杖头悬铃炸裂,涌出的不是铜舌而是成团的青铜甲虫:“苏家欠陈氏七条人命,今日便用你填了这哑语局!”
苏童反手挥尺劈开虫群,分金尺刻着的《撼龙经》与甲壳摩擦出青紫火星。当第七只甲虫被斩落时,鼎内的殄文突然凝成血色人形——穿藏青中山装的苏明远虚影抬起断指右手,掌纹间流淌的暗河竟与龙鳞胎记共鸣。
"爹……"青年风水师如遭雷击。五岁那夜暴雨中的祠堂,父亲握着他的手在《撼龙经》残页上画符的画面突然清晰,那些朱砂绘制的轨迹正与此刻星图缺失的角宿方位重合。
唐雨柔突然咬破舌尖,血珠喷在盘瓠银坠上。二十八枚银片应声浮空,在两人周身结成苗疆秘传的"百蛊阵":“童童,哑语局要破,需引你的龙气入鼎!”
青铜鼎突然调转方向。陈九指腐烂的右臂插入漩涡中心,拽出团缠绕锁链的血肉掷向苏童面门:“当年你爹用我儿养虺,今日便让你尝尝抽筋剥鳞的滋味!”
苏童的龙鳞胎记突然灼痛。当他的血掌按向鼎耳时,整座哑语局的殄文突然活了过来,数百个字符如同蝌蚪般游向心口。唐雨柔的银针贯穿陈九指劳宫穴,苗疆蛊毒却反被青铜甲虫吸收:“老东西吞过虺蛇胆!”
暗河水突然沸腾。九具浮尸的眼窝同时亮起磷火,腐烂的声带挤出整齐的殄文咒语。苏童在剧痛中瞥见鼎腹内壁某处凹痕——正是五岁那年除夕,父亲用烟斗在祠堂梁柱烫出的印记。
"坎七离三,震宫生门!"青年风水师突然发力,分金尺横扫鼎足。青铜与青铜相撞的龙吟声里,十八尊镇墓兽石像破壁而出,獠牙间垂落的锁链将陈九指牢牢缚住。
唐雨柔的红绸腰带缠住苏童腰身。苗疆蛊女三十余年的身手在此刻展露无遗,她踩着浮尸天灵盖借力跃起,靛蓝蜡染短衫的下摆扫过沸腾的暗河水:“鼎底!”
苏童的指尖触及冰冷铜器。当龙鳞胎记与鼎底阴刻的苏氏族徽重合时,整座哑语局突然静止。陈九指发出绝望的嘶吼,佝偻身躯在锁链中片片剥落:“苏明远!你连亲儿子都算计!”
暗绿色的黏液突然凝成青铜诏书。苏童展开泛着铜锈的绢帛,朱砂绘制的镇水司舆图缺失的鄱阳湖段,正与他胸口的龙鳞纹路严丝合缝。唐雨柔的银针突然转向西北角:“水脉改了!”
十八盏青铜灯应声炸裂。当最后一点磷火熄灭时,整座青铜鼎突然下沉,露出底下深埋的螺旋石阶。陈九指腐烂的残躯坠入暗河前,枯树皮似的手掌突然抓住苏童脚踝:“你爹的魂……还在虬宫最深处……”
唐雨柔的苗刀斩断腐手。三十出头的蛊女拽着苏童跌进密道,藏青冲锋衣的后摆被青铜碎片削去一角。当两人顺着湿滑的石阶滚落时,头顶传来镇墓兽石像永久闭合的轰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