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盏青铜灯在湍急的暗河里载沉载浮,苏童的登山靴陷在湖心岛边缘的淤泥里。藏青色冲锋衣的防水层早已被腥臭的河水浸透,锁骨处的龙鳞胎记在幽绿磷火中泛着暗金色。唐雨柔的银铃链垂在靛蓝蜡染短衫外,三十出头的苗疆蛊女突然扯住他衣领,蜜色指尖点在青铜鼎表面剥落的殄文上。
"锁链咬合处有青苔。"唐雨柔耳垂的盘瓠银坠轻晃,照亮鼎耳垂落的青铜链节,“这些锈蚀纹路像蜈蚣爬行轨迹,是滇南痋术里的’百足锁’。”
苏童攥紧家传的鎏金罗盘,裂纹中的磁针正垂直指向棺椁底部。二十五岁的风水师喉结滚动,五岁那年父亲握着他的手在祠堂地砖上画的河图纹路,竟与鼎腹阴刻的水脉图完全重合:“七世祖苏文启封龙喉时,用的不是寻常镇物……”
整座青铜鼎突然震颤,暗河水面浮出成串气泡。唐雨柔甩出三枚银针钉入鼎足裂缝,针尾系着的五色丝线遇水即燃:“坎七离三,震位石砖有夹层!”
两人贴着青铜鼎滑向东南角,藏青色冲锋衣与靛蓝蜡染布料摩擦出细碎声响。苏童的分金尺撬开青砖,底下赫然压着半卷泛黄的宣纸——纸面朱砂绘制的镇水符咒,与母亲临终前塞进他襁褓的护身符如出一辙。
"这是苏氏嫡传的《撼龙经》残页!"苏童的指尖抚过"洪武二十四年"的落款,突然瞥见夹在纸页间的黑白照片。二十出头的苏明远站在鄱阳湖畔,身后九个戴镣铐的灰袍人正被推入水中,为首者脖颈处的蜈蚣状疤痕清晰可辨。
唐雨柔的银针突然转向西北:"水里有东西!"苗疆女子特有的蜜色肌肤渗出冷汗,腕间银铃链绞住扑来的黑影——竟是半截腐烂的青铜锁链,链头铸成的睚眦兽首獠牙间还挂着块暗红血肉。
整座湖心岛突然倾斜,九具柏木棺椁顺流撞向青铜鼎。苏童拽着唐雨柔翻身滚向震位,原先站立处的地面裂开三尺宽缝隙,暗绿色河水裹着成团银白色丝状物喷涌而出。
"是龙蜕丝!"唐雨柔甩出雄黄粉,银丝遇毒蜷缩成团,“这些痋虫丝吃过腐蛟心肝,沾肤即入血脉!”
最中央的棺椁轰然撞上鼎身,裂缝里渗出的暗绿黏液在河面蚀出蜂窝状孔洞。苏童的鎏金罗盘突然浮空旋转,裂纹中渗出的血丝在水面勾出倒置星图。当角宿星光与龙鳞胎记重合时,他猛然挥尺劈向棺底凸起——阴刻的"苏文启"三字应声剥落,露出后面深藏的青铜闸门。
"工部督造的’饕餮吞金局’!"苏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五岁时父亲握着他的手临摹《营造法式》的画面突然清晰,闸门表面的云雷纹正是苏氏独有的防盗机关,“雨柔姐,兑位有卡簧!”
唐雨柔的苗刀劈开棺椁底板,刀尖挑起的青铜构件在空中拼成盘瓠图腾。当第七枚齿轮归位时,整具棺材突然中分,露出螺旋向下的石阶。腥风裹着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,台阶表面布满利爪抓痕,像是被无数野兽反复刮擦。
"当心头顶!"苏童拽着苗疆蛊女贴地翻滚。三支青铜弩箭贴着她发髻飞过,箭尾雕刻的镇水司虎头纹竟与鼎耳垂落的锁链纹路完全一致。藏青色冲锋衣的肩头被箭簇撕开,露出内衬的苗银锁子甲。
暗河水突然倒灌,陈九指砂纸摩擦般的嘶吼穿透水幕:"苏家小子……把龙喉关的密钥……"老风水师腐烂的半边身子卡在棺椁裂缝中,青灰色的右臂暴涨三寸抓向唐雨柔脚踝。
"坎宫转离位!"苏童的分金尺横扫陈九指腕骨。青铜与腐肉相撞迸出青紫火星,《撼龙经》刻文突然浮现金光,将老者的五指灼成焦炭。唐雨柔趁机甩出本命金蚕蛊,蛊虫撞在陈九指眉心爆开毒雾。
整座湖心岛彻底沉入暗河,湍急的水流将两人冲进新开启的甬道。苏童的后背重重撞在湿滑的岩壁上,战术手电筒的光圈扫过壁面彩绘——头戴冕旒的帝王正在将活人浇筑进青铜柱,监工穿着绣有苏氏族徽的藏青长衫。
"原来镇水司的青铜祭器是这么来的……"唐雨柔染血的指尖抚过壁画裂缝,露出后面深藏的青铜碑。碑文记载的"永乐三年改建水道"让苏童如遭雷击,这竟与族谱记载的五世祖暴毙时间完全吻合。
九盏人鱼膏灯从穹顶垂落,照亮前方百丈处的八角墓室。三十六个青铜人俑环立四周,手中捧着的长明灯里浸泡着蜷缩的婴尸手指。最中央的柏木棺椁表面,七根桃木钉钉尾朝外,暗红色尸油正顺着棺缝往下滴落。
"坎七离三,这摆的是九阴锁龙桩。"苏童的喉结滚动,鎏金罗盘在掌心疯狂震颤,“但东南角那口棺材的镇钉反置,分明是要养尸……”
唐雨柔突然扯断三根发丝,沾着暗河水在掌心画出盘瓠图腾:"棺底缠的是苗疆断龙绳,这些桃木钉浸过百年尸油!"她耳垂银坠无风自动,末端坠着的雷击枣木珠突然迸出火星。
青铜人俑应声转头,关节处的铜锈簌簌剥落。苏童的分金尺插入震位青砖裂缝,《撼龙经》刻文与砖缝中的镇物产生共鸣。当第七道卦纹亮起时,整具棺椁突然炸裂,穿明代官服的干尸破棺而出,腰间铜牌刻着的"镇水司都指挥使苏文启"刺痛双眼。
"七世祖……"苏童如坠冰窟。干尸腐烂的右手结着苏氏独有的封龙印,无名指残缺的形状竟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断指戒指完全吻合。
唐雨柔的银针暴雨般钉入干尸劳宫穴,却在触及官服补子时全部反弹:"这些痋尸吃过苏家人的血肉!"苗疆蛊女突然扯开苏童衣襟,蔓延至锁骨的龙鳞胎记正渗出金红血珠。
干尸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啸,暗绿色黏液从七窍喷涌而出。苏童挥尺劈开三条袭向唐雨柔的黏液柱,分金尺刻文与尸毒接触迸出青烟:“雨柔姐,兑位石柱有暗格!”
靛蓝衣袖翻飞间,唐雨柔甩出苗刀劈开青砖。当染血的《撼龙经》残页触及暗格中的青铜匣时,整座墓室突然龙吟震颤。十八尊镇墓兽破壁而出,獠牙间垂落的锁链将干尸绞成碎片。
"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阵眼……"苏童望着青铜匣表面阴刻的河图纹路,那些缺失的星位正与他胸口的胎记严丝合缝。当他的手掌按向凹槽时,父亲虚影突然自暗河浮现,藏青中山装的第二颗纽扣泛着朱砂光泽。
"镇己心……"虚影的声音混着浪涛声消散。唐雨柔突然拽住苏童手腕,蜜色瞳孔映出壁面某处龟裂——那里阴刻的"苏氏嫡脉镇龙"六个殄文,正随着暗河倒灌逐渐剥落。
湍急的水流中,九根蟠龙铜柱破水而立。当苏童的龙鳞胎记触及柱身凹槽时,整条地下河突然静止,十八盏青铜灯从河床升起,照亮了深埋千年的真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