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：红尘觅真情

这是一段下坡的急转弯，路的一侧是陡峭的山壁，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山涧，涧底怪石嶙峋，隐约可见摔得四分五裂的马车残骸。
官府的人显然已经来过，现场被简单地清理过，但依然能看到残留的血迹和马车碎片。空气中，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。
岑染没有立刻下到山涧，而是先仔细勘察路面。
她蹲下身，像一个真正的刑警那样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面上的每一寸痕迹。
“赵大，你确定幸存的家丁说，马是受惊于突然窜出的野鸡？”岑染指着路边几处凌乱的马蹄印问道。
“是……是的，他是这么说的。”赵大点头。
“你看这里，”岑染指着其中一处最深的蹄印边缘，“马蹄陷入土里的角度很深，而且发力点集中在后蹄，这是典型的急停或受惊后蹬的痕迹。但你看这周围的草丛……”
她拨开路边的杂草，仔细查看。
“草丛有被践踏的痕迹，但范围不大，而且很集中。如果是几只野鸡突然窜出来，马匹受惊奔跑，造成的痕迹应该更凌乱，范围也更大。这里……更像是马匹在奔跑过程中，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，或者……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，导致剧痛失控。”
岑染站起身，目光扫向山涧对面的山壁。
“那几声奇怪的鸟叫，是什么时候听到的？受惊前？还是受惊时？”
“好像……是受惊前不久。”赵大努力回忆着幸存家丁的话。
岑染眯起了眼睛。
奇怪的鸟叫……绊马索？或者……吹箭？
她又仔细查看了路面上遗留的一些杂乱脚印。
“这些脚印，除了家丁和车夫的，至少还有四到五种不同的类型。步幅沉稳，落地有力，不像普通的山贼流寇。而且你看他们的落脚点，很有规律，明显是事先埋伏好的，行动时井然有序，绝非临时起意。”
岑染的推断，让赵大等人心头一凛。
“东家，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这不是意外，也不是普通的劫匪。”岑染语气冰冷，“这是一场有预谋、有组织的绑架！而且，对方很专业，目标明确，就是我爹娘！”
她走到悬崖边，向下望去。
山涧很深，摔下去，九死一生。
“派人下去，把马车的残骸，还有……车夫的尸体，都仔细检查一遍。”岑染的声音有些艰涩，“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。”
几名护卫立刻领命，找来绳索，开始小心翼翼地向涧底攀爬。
岑染则继续在悬崖边勘察。
她在靠近悬崖边缘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下，发现了一小块被撕裂的布料碎片。
布料是深蓝色的，质地粗糙，像是普通家丁或护卫穿的衣服。
但是，当岑染将布料凑近鼻子闻了闻时，她的脸色微微一变。
上面有一股淡淡的……皂角混合着某种特殊草药的味道。
这种味道……她很熟悉！
是净颜坊特供给出货车队和护卫队使用的，加了驱虫防蚊草药的特制清洁皂角！
也就是说……留下这块布料的人，很可能是净颜坊内部的人？！
内鬼？！
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岑染的脑海，让她浑身冰冷！
难道……她之前的怀疑是真的？！有人里应外合？！
是谁？！
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，不动声色地将布料碎片收好。
这时，下到涧底的护卫传来了消息。
“东家！车夫……车夫的脖颈处，有一枚细小的针孔！像是被毒针刺中！”
“马车的轮轴上，发现有被利器切割的痕迹！”
“涧底……除了车夫和那名死去的家丁，没有发现老爷和夫人的踪迹！但是……发现了一些被清理过的血迹，量不大……”
一条条线索汇总到岑染这里，让她原本混乱的思绪，渐渐清晰起来。
毒针、切割轮轴、清理血迹……
这伙人，手段狠毒，心思缜密，而且……似乎并不想立刻取她父母的性命，否则不会多此一举地清理血迹。
他们的目的，是绑架，是掳走！
“清理现场，把所有能带走的碎片和证物都带回去。”岑染沉声命令道，“我们回城！”
她有预感，突破口，或许就在那个潜藏在净颜坊内部的内鬼身上！
返回青州城的路上，岑染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赵大几次想开口安慰，都被她冰冷的眼神给逼了回去。
刚进城门，迎面就撞上了一队官差。
为首的是青州府衙的捕头，姓王，一脸横肉，态度倨傲。
“岑老板，你可算回来了！”王捕头皮笑肉不笑地拦住去路，“孙大人有令，岑家老夫妇失踪一案，事关重大，为免干扰调查，在案情未明之前，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城，更不得私自组织大规模搜查！还请岑老板配合！”
“配合？”岑染冷笑一声，勒住马缰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“我爹娘被人掳走，生死不明！你们府衙不作为，反而来限制我这个苦主？王捕头，你这官威，耍得好生厉害啊！”
“岑老板！请注意你的言辞！”王捕头脸色一沉，“本官只是奉命行事！孙大人说了，一切都要按规矩来！你们这样私自行动，只会让歹徒警觉，对案情不利！”
“规矩？我爹娘命都要没了！你跟我讲规矩？！”岑染的火气“噌”地一下就上来了，她猛地一挥马鞭，鞭梢“啪”地一声抽在王捕头面前的地上，惊得他后退一步。
“我告诉你！王捕头！我爹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，别说你这个小小的捕头，就是孙思邈那个知府老儿，老娘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！”岑染指着他的鼻子，厉声喝道，“识相的，赶紧给老娘滚开！否则，别怪我不客气！”
她此刻是真的怒了！一路的奔波、担忧、愤怒，加上官府的刁难，彻底点燃了她这个爆脾气！管他什么捕头知府，惹毛了老娘，先打了再说！
王捕头被她这股泼辣蛮横的劲头吓了一跳，他没想到这个传闻中精明能干的女商人，竟然如此彪悍！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。
周围的百姓也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，对着官差指指点点。
“就是啊，人家爹娘都被绑了，官府不想办法救人，还拦着不让找？”
“这岑老板也是可怜，听说孝顺得很……”
“这王捕头平时就仗势欺人，我看呐，就是不想管事！”
舆论显然站在了岑染这边。
王捕头脸上有些挂不住，色厉内荏地喝道：“反了！反了！岑染！你敢妨碍公务？！来人！把她给我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，就听到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，从不远处传来。
“住手。”
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。
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街道的另一头，缓缓走来一行人。
为首的，是一名身着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。他身形挺拔，面容俊美无俦，气质冷峻高贵，一双深邃的凤眸，如同寒潭，不带丝毫感情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。
在他身后，跟着几名气息沉凝、眼神锐利的侍卫，一看就知绝非普通人物。
而走在男子身侧，亦步亦趋的，赫然是……青州知府，孙思邈！
此刻的孙思邈，早已没了在岑染面前的官威，脸上堆满了谄媚而惶恐的笑容，点头哈腰，活像个跟班小厮。
“孙……孙大人？”王捕头看清来人，吓得腿都软了，连忙跪下行礼，“卑职……卑职参见大人！”
周围的官差和百姓也都纷纷跪倒在地，噤若寒蝉。
只有岑染，还愣愣地坐在马背上，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玄衣男子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周……周墨宸？！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！
而且……看孙思邈那副样子，他的身份……
岑染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，一种极其荒谬又极其不妙的预感，瞬间笼罩了她。
周墨宸的目光，淡淡地扫过跪了一地的官民，最终落在了马背上那个脸色苍白、眼神却依旧倔强的女子身上。
四目相对。
一个冰冷探究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。
一个震惊愕然，夹杂着愤怒、警惕和……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。
空气，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周墨宸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孙思邈和王捕头，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岑染身上，缓缓开口，声音依旧清冷，却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……关切？
“岑老板，几日不见，别来无恙？”
这句问候，在此情此景下，显得如此的……诡异。
岑染猛地回过神，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！
别来无恙？！
她爹娘都被人绑了！她自己累得像条狗！他居然问她别来无恙？！
这个狗皇帝！他来青州做什么？！看她的笑话吗？！
还是说……她爹娘被绑架，根本就和他脱不了干系？！
毕竟，苏月月那个贱人，可是他的心头肉！他会不会为了替苏月月出气，或者为了逼她回京，而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？！
越想越气，越想越觉得可能！
岑染深吸一口气，强压下翻腾的情绪，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，从马背上翻身下来，象征性地福了福身子，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疏离：
“原来是……这位公子。真是巧啊，您也来青州游玩？青州这小地方，怕是入不了您这等贵人的眼吧？没什么事的话，民女还有要事在身，就不奉陪了！”
说完，她理都不理周墨宸和孙思邈，转身就要走。
“放肆！”孙思邈见状，吓得魂飞魄散，连忙跳起来呵斥，“岑染！你可知……可知这位是……”
“孙大人。”周墨宸淡淡地打断了他，目光依旧看着岑染的背影，“既然岑老板有要事，便让她去吧。”
孙思邈一愣，不明白这位“贵人”的意思，但也不敢多问，只能讪讪地闭上了嘴。
岑染脚步一顿，心里更加狐疑。
周墨宸这是什么意思？转性了？还是在憋什么坏？
她不敢多想，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。
“赵大！我们走！”
她带着赵大和护卫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，仿佛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。
看着她仓惶离去的背影，周墨宸的嘴角，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，眼中却闪过一丝深思。
这个女人……果然还是这么……不识抬举。
不过，刚才她那副炸毛的样子，倒比在苏州时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，要……生动得多。
“大人……”孙思邈小心翼翼地凑上来，“这岑氏……实在无礼，要不要卑职……”
“不必了。”周墨宸收回目光，脸色恢复了惯常的冰冷，“人命关天，她着急也是人之常情。你即刻加派人手，全力搜寻岑家老夫妇的下落！务必在三日之内，给朕……给本官一个交代！”
“是！是！卑职遵命！一定尽力！一定尽力！”孙思邈连连点头，冷汗都下来了。他现在终于明白，这位突然驾临青州的“钦差”大人，对岑家的案子，是动了真格的！
周墨宸不再理会他，转身带着自己的侍卫，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。
李德全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，低声道：“陛下，看来岑老板并不领情啊……而且，她似乎对您……敌意很深。”